老船夫蔣平安是個健談的人,雖說畏懼眼前這大官,可見他滿臉笑容很溫和的樣子,漸漸也就放開了,話匣子一打開就顧忌少多了。
“大人說到這小老兒可就放肆了,多說兩句您别見怪啊。”
“老人家何怪之有啊,咱們就是說說話,時間過得也快些...”
陳子強呵呵笑着安慰他,蔣平安于是擦了把手說道:“若是說往年啊,别說饑荒戰亂餓死人,就是咱們山東這地界沒災沒難的,可一年到頭的種地啊,還不夠縣老爺要的賦稅,自從有了番薯後,大家夥才緩過來啊,要說這都是陳侯爺的恩德啊,十幾年了吧,活人無數啊。”
這個時空的山東,并未受到兵災的荼毒,無論是後金還是反賊,都止于河南河北,這也讓這裏安定了許多。
山東也不像河南那樣親王滿地走,許多土地都是藩王名下,故而在年景的好的年份,日子還是不錯的,隻是從萬曆晚年開始,天災頻繁才造成農民耕種收獲極少的狀況。
陳子強聽後性情大好,看來自己當年那番薯種植,确實讓大明緩過一口氣,加上後來的土豆玉米,看來幾年後的寒流,應該有把握度過去。
健談的蔣平安見他開心,更是接着說道:“今年老天爺憐惜,收成更好一些,過年時也能給娃兒們扯上幾尺布,做身新衣裳了啊。”
“老人家,說到衣裳我想起來了,如今棉布價格如何,山東可是種植的大區啊,應該不會太貴吧。”
這兩天一直在想幾年後的寒流,被蔣平安一句新衣裳頓時問起來,棉布在元朝時就已經普及,元朝是大力推廣棉花種植的朝代,松江布名揚天下,也就是從元末開始的。
可用棉花填充衣物内卻不是誰都用得起的,那時還是多是用來織布,倒是後金用棉布來制作盔甲,既能禦寒又能抵擋箭矢。
大明的士卒用的是紙做的戰襖,棉布制成的極少,抵禦箭矢的能力不輸于布甲,可禦寒能力就差多了。
蔣平安呵呵笑道:“若是松江布,價格自然貴些,可次一等的棉布還是有的,窮人家若要說都買得起也是不可能的,但大體上大人都能穿上吧。”
“這樣啊”
陳子強沉吟着,他不知道棉花如何種植,在什麽樣的土地上生長的更好,可他知道有人知道啊,宋應星的天工開物就詳細記載了這些。
他還真知道現在的棉花無論是質量還是産量都不是最好的,最好是美洲的棉花,現在歐洲已經有了這些東西,隻是還沒傳到中國罷了。
回過頭招手叫過一個親兵道:“寫封信送去廣東,讓人去澳門找找,高價買些美洲的棉花種子回來,找些種植經驗豐富的老農種植看看。”
親兵領命而去,蔣平安好奇地問:“大人,美洲在哪啊,爲何要去買那裏的種子,咱們這的不好嗎?”
陳子強含笑點頭答道:“棉花分爲四種,隻有美洲的棉花最好,不僅細膩而且暖和許多,至于美洲吧,在大海的另一端,咱們大明如今的船隻是到不了那的,除非當年三寶太監的福船還在才行。”
蔣平安聽得一愣,歎息一聲道:“福船喲...可是好多年都沒有喽...咱們登萊水軍若是還有這大船,早把鞑子打的滿地找牙喽.....”
陳子強也是惋惜不已,大明不僅沒了這特大戰船,而且連戰船的圖紙都被敗家的文官們燒掉,這還是發生在崇祯年間的。
那時候陳子強還小,沒想起來曆史上發生的這事,等到他知道後捶胸頓足的,當年他的老師徐光啓還奇怪地問他,這圖紙沒了跟你有何關系,咱們大明也沒銀子造船啊。
船上的日子單調,不過也少了風霜跋涉之苦,每到一個大碼頭,還都停下休息一兩天,免得那些女人們受不了搖晃,畢竟隻那個時代,北方人許多都是見水就怕的。
這東西說來也奇怪,可能是血脈中流傳的吧,同樣不會遊泳的陳子強,在船上行走自若,絲毫沒感覺到不妥。
可生長于北方的那些人,剛坐船時一個個臉色發白,這還是在運河,若是在大海上,怕是得躺上好幾天才能下床。
船隊到了長江,速度快了許多,虎衛也扯起軍旗宣示着他們回來了,淮揚可是他們的老巢,即使虎衛将士都出去了,可留在那裏的屯田家眷,依然保持着原來的模樣。
後續照樣接收一些逃荒的難民,這些人在這同樣接受虎衛原本的教育,退伍的老卒們擔負起訓練的重任,這裏還是讓人側目的地方。
漕船上的船夫此時才知道,這近兩個月來整天笑嘻嘻,和顔悅色跟他們說笑的年輕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陳子強。
激動的船夫們千恩萬謝罷,是更加盡力的工作,在揚州停留了三天,南京那邊得到消息,派出軍隊和儀仗隊來接人。
再次出發時前面開路的就是戰船了,先帝的後妃在這,誰也不敢馬虎,吳梅村接到任務代表應天府來迎接。
陳子強先向他行禮道;“兄長怎麽來了...也不先知會一聲,小弟好去接您啊。”
當年一路南下,陳子強跟着大哥陳子龍回家,吳梅村就是那個時候跟着南下的,作爲陳子龍的好友,對他的弟弟自然另眼看待,也就結下深厚的交情。
吳梅村笑道:“五弟越來越精神了,這回好了,卧子早就來信,要爲兄看住你,你說爲兄要如何看住啊。”
陳子強立馬垮了,委屈地叫道:“大哥也真是的,好像我還長不大似的,我都很久沒闖禍了......”
“哦....沒闖禍啊...那在山西是怎麽回事....你呀,這天下就你敢兵圍親王府...南京六部這回聽說你來這任職,一個個如臨大敵般的,還敢說沒闖禍...”
吳梅村戲谑地笑着,望着他霜打茄子一般的樣子,又安慰道:“好啦好啦...隻要不幹那犯渾的事,爲兄可沒工夫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