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泰見門房拿着張溥的手書進來,急忙讓請人進來,來人進來後方知是虎衛的人,想想自己也笑了。
陳子強和張溥同出一門,他的人拿着張溥的書信前來也是正常,因而問道:“軍士所來何事,可是平江侯有事吩咐。”
這是把自己放低了位置,世泰可不是尋常人,他是東林學院領袖之一高攀龍之子,當年魏忠賢迫害高攀龍,錦衣衛來抓人時,他是從容交代完後事後投水自殺,完全看不出些許的害怕和後悔,這讓天下士林爲之傾慕不已。
到了崇祯登基馬上就爲高攀龍平反冤情,追封他爲太子太保,兵部尚書,谥号忠憲。故而世泰是不用低聲下氣的做官的。
如今這客氣對的還是張溥,這位複社的領袖,是天下士子追捧的對象,可以說是一呼百應,他當年發起的士子生員抵制朝廷的亂命,可以說比後世的五四運動還要激烈,有着布衣卿相的稱呼。
虎衛騎士恭敬地行禮抱拳道:“小人奉平江侯之命,特來送封書信給高大人,個中緣由都在信裏,小人并不知情。”
說着掏出書信,雙手奉上,世泰也不矯情,伸手接過拆開布袋,從中取出卻是兩封書信,望眼一看,一封上書寫的是自己收的,另一封卻是寫着嵝山先生道鑒。
世泰一怔,随即打開給自己的書信,緩緩讀來,良久後擡頭道:“汝先去歇息吧,此事本官要親自去一趟書院,到時再通知汝回音。”
說着叫仆人帶騎士下去休息,好生招待等他回來再說,自己轉會後院交代一些事後坐上馬車去往嶽麓書院。
到了那,直接找上吳道行說:“見可兄,小弟此來有一事相求,望兄長勿怪小弟多事。”
世泰和吳道行相交莫逆,故而陳子強才會委托他來相求,陳子強明白有些人不是權勢地位能讓其願意的,即使是聖旨還是有人不尊,中國的文人即使一代不如一代有骨氣,可還是有那麽一些人,謹守着傳統。
就像劉邦身爲大漢天子,就是請不來商山四皓做太子的老師,嵇康甯死也不願和司馬昭結親家,阮籍更是碰到看不上的人直翻白眼。
像吳道行這種潔身自好的讀書人,除了用真性情去打動他,隻有他的至交好友能說得動一二了。
自古能被真正的文人認同的至交,絕不是跟自己志趣不相投的人,也絕不會是趨炎附勢去讨好權貴的人,這正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寫照。
吳道行被世泰說的一愣,展顔笑道:“彙旃賢弟,你我至交何來相求,有事就說,爲兄若是做得到絕不推辭。”
世泰苦笑,心中暗道,若是你知道這是讓你收弟子,還是一個海盜的兒子,你就不會這麽說了。
可知道他的性情,隻能把陳子強給他的書信遞過去道:“此乃山西巡撫陳繡虎讓我轉交的書信,兄長看後再說吧。”
吳道行一皺眉,伸手接過書信,嘴裏卻說道:“可是那位先帝義子,徐子先的門人,平江侯陳子強。吾與他并未晤面,何來書信往來。”
世泰搖搖頭道:“兄長還是先看信吧,小弟等您看完了再說。”
吳道行點點頭,自己朋友的面子不能不給,若是其他人上門給他這書信,他可能随手就扔一邊了,日後閑得無聊才會看看。
展開後見到上面寫的:嵝山先生道鑒亞聖曰:君子有三樂,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爲其一也。今天下闆蕩,雖有蒼天不佑蒼生之故,又何嘗不是人禍橫行所緻。
先生高士也,不以身之察察,而受物之汶汶。承三闾之高潔而無其放歌自逐之高舉之意,千年書院賴以重煥生機。
今有一良才,出身鄙薄而不甘堕落,年方弱冠,英姿勃發,有周郎之風采,更兼武穆之精忠,晚輩深感其爲美玉,不忍見其誤入污沼,故而懇請先生援手,傳之以道......晚輩陳氏子強頓首再拜。
洋洋曬曬千言書信,吳道行看完沉吟道:“彙旃賢弟可知此人?”
世泰有些驚訝,眼見吳道行沒有當場拒絕,而是問鄭森的情況,看來陳子強信中說了讓他不忍拒絕的原因。
因而回答道:“此人乃福建總兵鄭芝龍之子,南京國子監的學生,繡虎說錢某人看上欲收其爲弟子,因而阻止。”
“哦....看來陳子強沒說謊,能被他看上自然不錯,雖說爲兄不屑其人品,可其學識文章确實爲翹楚,再貪婪也不會随便收弟子的。”
吳道行微微點頭,世泰更進一步說:“繡虎欲動天下商人,此事已見苗頭,此子之父可是大海商,加之手握重兵,故而.....”
吳道行恍然大悟,笑着說道:“人言平江侯知兵卻不善理政,今日看來傳言多謬誤也,這是搶先手啊,看他這些年的作爲,是個愛民之人,爲兄豈能拖他的後腿,這事某接了。”
世泰笑道:“小弟若是知道兄長這麽容易說服,也不用忐忑不安了。”
吳道行哈哈大笑,擡手指着他說:“别說你不知道,這些年的軍戶改制,皇室納糧,爵位重定,一樁樁一件件,哪一件身後沒有他的影子。”
世泰笑道:“正是如此,小弟才願意替他做說客啊,天如曾寫信給我,提了點改良的事,這隻是前兆,後面的才是重點,因痼疾太久了不好下手,故而才緩緩圖之的。”
“哦....可否說說?”
吳道行問道,世泰哪能不願意,把張溥跟他說的一些内容一一說出,具體的不知道,但大緻的他都已經了解,張溥跟他也是至交,自然要拉他進入改革的陣營。
“好啊...自從萬曆新政後,好久不聞如此振奮人心的事了,這是真正把天下蒼生放在首位的作爲啊,難怪韓虞臣拼着一世英名也要護住此子。”
韓當年爲陳子強擔下惡名,瞞得住大部分人,可如何瞞得住眼睛雪亮的人,吳道行可不是低頭不理世事的教書匠,而是關注民生的大儒,如何看不出其中的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