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就是商議韓辭職之事,崇祯照例挽留,韓堅決地說:“陛下,此爲臣之過錯,再不宜三挽留那些規矩了,臣也無顔讓陛下挽留,還是快決定出新的首輔吧,大明經不起動蕩了,安穩才是最重要的。”
崇祯明白韓這是一語雙關,說的不僅是首輔任命不要争論不休,而且指出政策的延續不要在動蕩不安,還是按照當前的策略走下去爲好。
旁人不明白這話的意思,但内閣成員都是人精,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讓後來者蕭規曹随,舉目看去,能做到這點的隻有兩人。
一個是程國祥,這位清官一向中規中矩,若是前面有好的規矩他是絕不會更改的,另一位是方嶽貢,他是韓一手提拔上來的,誰都看得出是爲了以後接任的人選,隻是目前還欠缺點資曆。
“好吧,朕知道首輔一心爲國,可恨老天不多給幾年時間....”
崇祯歎息着問道:“首輔可有人選推薦?”
劉宇亮眼皮一跳,面容登時垮了,明白自己失策了,皇帝竟然當着衆大臣直接讓韓推薦,看看其他幾位閣老都是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不語,明白這恐怕是他們早做好的決定了。
确實韓找過程國祥和範複粹,跟他們談了一些隐晦地說些,想讓方嶽貢接手的事,這兩人一則年歲大了些,二則确實是忠心爲國,不願争權奪利,也知道方嶽貢是良臣,略一沉吟就答應支持者決定。
楊嗣昌入閣時間不長,還不敢有大動作,自不會反對名臣韓的話,至于薛國觀一向自保,極少發表意見,更不可能反對。
韓注目方嶽貢,轉頭鄭重地回答道:“臣舉薦工部尚書方嶽貢,内閣如今除楊閣老外年齡皆偏大了,方大人年富力強,該能更好地用心辦事....”
這話讓大家眼皮子直跳,竟然要年輕點的人,也說了楊嗣昌不老,卻偏偏舉薦比楊嗣昌更晚一個多月進入内閣的方嶽貢。
楊薛兩人不反對韓舉薦,也沒想到他會舉薦方嶽貢,想着應該是程國祥範複粹中的一人,故而不敢争奪,如今卻是方嶽貢。
薛國觀依舊不言,楊嗣昌卻眉毛一挑正想說話,範複粹程國祥搶先一步上前,躬身奏道:“臣贊同”
這一來楊嗣昌若還不知道三人達成共識,他該一頭撞死了,急忙忍住不再反對,斜眼看了看薛國觀,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暗歎一聲隻好作罷。
崇祯望着滿殿大臣,一個個面帶驚詫之色卻沒人說話,急忙說道:“朕準了。”此時大家都明白了,這對君臣早有默契了。
“臣對首輔的舉薦無異議,但對平江伯的處置有本要奏。”
一言而滿殿皆驚,陳子強的事已經告一段落了,如今還有人重新提起,看看卻是詹事府少詹事黃道周,衆臣也就搖頭不語了。
人人皆知黃道周的剛直不阿,前面他不說應該是在想着如何措辭,好于皇帝辯論一番,這位可是屢屢犯言直谏的人物,從不爲自己考慮的直臣。
崇祯三年因爲袁崇煥被處死,崇祯牽連了爲他說情的前閣老錢龍錫,判了其死罪當誅,滿朝無人敢說話,正是這位黃道周三次上書直柬。
最後與皇帝當堂辯論,面對崇祯要治他的罪而一點也不怕,愣是以國體,邊計,士氣,人心爲論據,生生地讓皇帝收回成命,免除了錢龍錫的死刑,自己卻被連降三級而毫不在乎,可謂明末的奇人也。
崇祯見他發言不禁皺眉,明白今天又麻煩了,這世上有一種人,你說他迂腐也好,說他不知變通也罷,但偏偏他是忠心耿耿,爲國爲民。
沒有私心卻不知變通的人是可怕的,但也是可敬的,正是因爲這種人的存在,人們才知道有些東西是要堅持的,人們才不會失去骨氣血氣。
黃道周見皇帝不語,梗着脖子繼續說道:“平江伯的功勳臣佩服,就是算私宜先師與乃師也是交情深厚,更是被徐閣老舉薦用事的,但理不辨不明,是非總要講清楚的。”
原本今天最安靜的陳子強,不管别人彈劾他也好,保護他也罷總是沉默的,見到黃道周彈劾他,無奈地拍着腦門給皇帝使眼色。
他可不想崇祯一生氣幹出處罰黃道周的事,這家夥是袁可立的弟子,師徒兩都是受到天下人敬仰的好人,可就是一根筋沒辦法啊。
崇祯正看陳子強呢,見他使眼色,熟知他性情的崇祯無奈地微微點頭,知道他念舊且一直都說要善待這些真正的儒門學者,爲的是保住大漢民族的優秀的傳統。
揉揉自己的眉心,崇祯歎口氣問道:“黃愛卿覺得平江伯所犯何罪,應受何等處置呢?”
黃道周可是做好了被皇帝發怒的準備,他豈能不知陳子強聖眷極隆,不是那麽好彈劾的,可今天皇帝一反常态地反問他,把他給弄蒙了。
皇帝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了,狐疑地看看他,又不敢失禮盯着,他可是正統的儒者,恪守着君君臣臣的信條,犯言直谏是一回事,失禮是另一回事。
發現皇帝是真的在問他,沒有譏诮責問的意思,納罕地暗暗感動,皇帝越來越像個明君了,竟然不再獨斷專行了。
深深地躬身行禮道:“平江伯無罪但有過失,身爲臣子秉承聖上旨意辦事無可厚非,然其亦是名教傳人,應該知道聖上這旨意多有不妥,身爲良臣不可不谏,但其非但不進谏,反而遵而行之,此爲過失也,臣請陛下問責其不作爲之過。”
一語畢滿殿皆驚,這責問陳子強是小,真按照他說的,那麽罪責是在皇帝身上了,等于說皇帝亂命陳子強不加反駁而執行,這是要彈劾皇帝嗎。
崇祯臉色變了,正欲發怒,陳子強一聽黃道周所言就知道壞了,急忙搶先一步上前奏道:“黃大人此言差矣,彼時子強年幼,皇上未必相信我能打上遼東,那話不過是激勵晚輩的,隻是子強拿着雞毛當令箭,故意而爲,豈能說是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