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強隻好回頭向南,趕在冬季來臨之前回金陵,既然回家就不再着急,主仆三人取道河南入安徽,再走滁州進入揚州,渡江向金陵而去。
一路上緩行慢走,到了臘月才到達南京,盤桓數日去見過李香君,讓他們兄妹團圓後才打道回家。
回到家中發現祖母真的老了,原本習武之人身體該是康健才是,但陳俞氏晚年喪子,對她的打擊是巨大的,若不是孫子年幼還是啞巴,硬是強撐着要養大他,恐怕早就去了。
如今陳子強少年有所成就,讓她老懷大慰,這口氣一松弛,人就難免撐不住了,陳子強見到她垂垂老矣的樣子,忍不住熱淚盈眶。
陳俞氏撫摸着他的臉龐笑道:“傻孩子,祖母年紀大了,自然老的快些,不用介意,怎麽也要看着我孫兒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後才甘心的。”
陳子強哽咽地說;“祖母不許騙人,咱們說好了,要等我娶媳婦的啊。”
陳俞氏呵呵笑道;“我孫兒都訂親了,祖母可聽聞那姑娘不僅貌美如花,還才情不遜吾孫兒,當是良配。”
陳子強登時傻眼,他從未聽說過這事啊,原來當初徐光啓讓他送信,就是爲他尋親事,他遠走登州後,紀家就尋上陳家,特意爲陳子強做媒。
接下來就是等着過年,陳子強特地跑了一趟北亭鄉,去拜見了一番林大牛,這位教他醉拳,給他醉劍的師傅,還像從前一樣,在村裏教人習武,極受鄉人敬重。
回來自然不能忘了學塾的夫子,去拜見他時,陳子強被他絮叨的頭疼,這位老夫子也老的不再教學了,在家頤養天年,含饴弄孫的。
對于陳子強這位得意的學生,老人自是話多,事無巨細的詢問,告誡,差點把自己的後事都交代了。
過完年陳子強十二歲了,崇祯五年是相對平靜的一年,後金也好像偃旗息鼓,不再侵擾大明前線。
陳子強也不再外出,除了在家讀書習武外,就是陪着祖母散散步,談談心,也陪着高太安人和唐宜人說說話。
袁可立到了遼東并沒有大興土木,而是死守甯錦防線,重兵布于山海關,和守在登萊的孫元化配合,兩人極爲默契,一陸一海先緊守門戶再說其他。
匆匆到了七月,驕陽似火的南方,熱的連狗都不愛出門,伸長舌頭喘着氣,陳子強卻帶着吳家哥倆出門了。
八月鄉試,他要提前到南京,不僅要熟悉考場,還要和全省各地的生員交流,死讀書是沒用的,光是一篇策論,沒有社會經驗是寫不出來的。
明朝的鄉試四書題出三道,必考的是論語跟孟子,另外一題從大學跟中庸處輪番出題,但明末有個謠言,說是出大學的題目貢院會着火,故而連着幾年不出大學題目。
這造成許多士子都去專研中庸,大學被漸漸放棄,不過大學一書才五千多字,中過秀才的都能熟記,倒也無甚大礙。
陳子強如今名聲在外,來拜訪的人多了,士子風流,難免去秦淮河遊蕩,他也不能裝作清高不去,自是跟着去了幾趟。
這一日正在會館歇息,剛剛用過晚飯,坐在窗前看着遠處粉色的天空,夕陽西下時的美景,讓人不由生出時光流逝的慨歎。
輕歎一聲道;“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啊。”
門外傳來擊掌聲,配上哈哈的笑聲道:“五弟年紀尚小,竟學李義山的感慨,你卧子兄長要是聽到,小心你的小屁股遭殃。”
陳子強回頭起身,驚喜地叫道;“密之哥哥,你什麽時候來南京的。”
來人正是桐城方以智,陳子強的番薯正是從他那得到的,此時的方以智應該在湖廣才對,其父爲湖廣巡撫,他跟着上任的。
把人迎進門時才發現,他的身後跟着一位中年人,形象不是士子的打扮,但神情雅淡,舉止從容,絲毫沒有市民的土氣。
方以智随之介紹道:“此爲哥哥的同鄉,在金陵桃葉渡賣茶,姓闵名汶水,五弟知否。”
“可是大名鼎鼎的闵老子,小子有幸得見大家啊。”
陳子強驚訝地叫道,驚喜之情溢于言表,他也是愛茶之人,如何不知道闵汶水的大名,徽州茶商闵汶水,是明末最出名的制茶高手,多少士大夫趨之若鹜。
方以智含笑點頭,闵汶水也笑着回答道;“老朽也久聞華亭乳虎之名,故而跟随方公子前來拜訪,沒料到乳虎竟也愛茶乎。”
陳子強拱手施禮道;“不敢當乳虎之号,小子字繡虎,闵老可叫之,至于茶道本爲我華夏文化不可分割之部分,自陸茶聖寫就茶經,綿延至今,千年流傳而不朽,身爲皇明子民,自然愛茶。”
說着請兩人入座,闵汶水取出自制之茶,兩人看着他泡茶,不愧是名家,不僅制得好茶,就連泡茶的手法也是一絕。
方以智是出來遊玩的,恰好到了南京聽聞陳子強參加今年的鄉試,自然上門,呆了幾日後就遊蕩去了。
陳子強經過他的介紹認識了闵汶水,也去過他的桃葉渡茶店,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是八月考試時間。
鄉試的緊張激烈毋庸多說,陳子強也許是真的才學出衆,又或許是考官不願拂逆皇帝的意願,以第四十三名的身份考中舉人。
十二歲的舉人讓萬衆矚目,華亭縣老夫子聽到這消息哈哈大笑,一口氣沒接上來,含笑而終。
得知消息的陳子強,來不及跟同年聚會,告饒一聲匆匆返回家鄉,爲老夫子送終,作爲中秀才前的學師,那是他的蒙師,弟子是要盡孝的。
世上的事總是禍不單行,送走老夫子不到半個月,陳俞氏也不行了,彌留之際拉着陳子強的手說:“陳家世代忠良,望我孫兒多學本事保我大明,造福一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