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被小太監傳出宮外,陳子強從此有了乳虎的稱号,這可是皇上親自命名的,很快就随着流動人員的口耳傳出京城。
崇祯三年又是個多事之秋,春天時三邊總督楊鶴上奏,對付農民造反宜用剿撫并重,不宜一味斬殺,皇帝許之。
開始倒是頗見成效,幾股起義軍呆不住了,轉而開始了流竄,逃入山西境内,這是起義軍第一次流竄,卻從此開啓了到處流竄的征程。
而後金軍隊一直到五月才退出關外,六月崇祯有感于内閣不得力,下旨讓溫體仁入閣,雖然人人反對,但固執的崇祯堅持己見。
他不知道,正是這位好結朋黨,以私怨淩駕于朝廷大事的閣老,給了明王朝最沉重的一擊,主政六年間沒有上過一道能用的計策,對滿清和流寇同樣素手無策,還排除異己,生怕别人搶了他的首輔之位。
此時剛剛入閣的溫體仁還不是首輔,周延儒才是首輔,虎視眈眈的溫體仁整日介地向皇帝進讒言,爲的就是扳倒周延儒,自己好上位。
陳子強早知道溫體仁不是東西,曆史上陳子龍就是因爲他名落孫山,直到他倒台才考上的,陳子龍今年八月中舉,馬上就要進京參加明年的會試了。
科考三年一次,明年就是會試之年,會試是在春天舉行的,按照原本的曆史,明年周延儒下台,正是溫體仁主政開始。
聽聞溫體仁入閣,陳子強在老師面前碎碎念了好多次,徐光啓奇怪地問道:“強兒怎知溫閣老不行,你和他沒有交集過啊。”
陳子強振振有詞地說道;“此人在魏忠賢當政時能保全自身,不被閹黨嫉恨,可見不是好東西,如今靠着翻出錢謙益的舊事得寵,更能見得不是好人。”
徐光啓啞然失笑,微微點頭贊許,他也不喜歡溫體仁,但他不願參與黨争,隻願埋頭做實事,見到學生能見微知著,自然欣慰。
原本誰入内閣跟陳子強毫無關系,他一個小秀才,即便是簡在帝心,也夠不上層次,師徒兩人的問答也不會傳出去,這事過了也就過了。
但這年冬天臘月已近年關了,皇帝決議加派遼饷,用以加強遼東防禦,一次性的增加一百五十三萬兩白銀,合上以前派發的,每年百姓要多增加攤派共計六百八十萬兩白銀。
這對于明末災亂連年的百姓來說,這是雪上加霜的事,陳子強讀書之餘愛去外邊閑逛,用他的話來說,這是體察民情,增加閱曆。
加之傳出他和俞大猷的牽連,京營将佐遇到他時大多都會問候一聲,來自現代的陳子強,沒有明朝人重文輕武的思想。
見到那些武将兵丁往往禮敬有加,這得到京營許多人的好感,一來二去就跟那些人經常來往,京郊的簡陋小吃鋪,常能見到一群軍漢跟一個小男孩喝酒聊天,讓人納罕。
這日過小年,京城已被大雪覆蓋,冷的撒尿都能結冰,南城的一家車馬行腳店裏,此時正有一幫軍漢在飲酒。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個少年男孩,見到那夥軍漢不見懼怕,而是大聲招呼道;“黃大叔,喝酒也不叫上我,您太不講義氣了。”
說着大大咧咧地走過去,推推邊上一個親兵打扮的人說;“狗子哥讓讓,沒見着客人來了,還霸着不讓座啊。”
那個叫狗子的大頭兵邊往一邊挪着,一面笑罵道;“沒見過你這樣的秀才公,小小年紀就貪杯,你老師怎就不罵你呢。”
那位黃大叔笑道:“狗子别胡說,徐閣老可不是他人可比的,那是咱們大明真正的棟梁,豈會在意這些事。”
陳子強哈哈大笑,拍拍狗子的肩膀說;“看看你家将軍,雖然跟你一樣沒讀過書,但人家就是有見識,難怪黃闖子之名連鞑子都害怕。”
原來這位黃大叔就是大名鼎鼎的黃得功,此人出生于遼東開原衛,十二歲時就拿着一把刀,混入軍中去殺鞑子,被當時的遼東經略看中,收爲親兵,累功升爲遊擊将軍,調來京營任職不久。
陳子強久聞其大名,這位明末悍将跟曹文诏齊名,在明史上留下濃重一筆,即使是後來的滿清皇帝,都不得不贊歎他忠勇尚戰,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當他在一次意外遇到黃得功時,陳子強展開三寸不爛之舌,愣是跟他交上朋友,也是他出身不凡,不然人家才不理你呢。
徐光啓的學生在大明朝哪裏去不得,加上他的祖母是俞大猷的侄女,更是讓武将天然的對他有好感。
七八人喝酒喝得開心,自然說話就大聲起來,也随便多了,正好有人抱怨又要增加遼饷,遼東還被鞑子打的節節敗退,也好意思要饷銀。
也許是今天太冷了,陳子強也多喝了一杯,原本都隻是淺嘗辄止的,今天滿滿一杯下肚,畢竟還是孩子,嘴巴有些控制不住了。
隻聽他拍着桌子罵道;“要說這絕戶的計策,除了溫體仁沒人想得出,這幾年天災頻繁,還要加饷銀,這不是抱薪滅火嗎,虧他想得出來。”
說者無心,但車馬店人員複雜,這話被傳了出去,還是黃得功見他說多了,趕緊阻止他,否則不定連崇祯都被罵上了。
溫家宅子裏溫體仁聽到彙報,咬牙切齒地咒罵陳子強,但明朝士子罵朝廷,罵官員這是常态,連皇帝都不會在意的,他能有什麽辦法。
如果說宋朝是文人的天堂,那麽明朝完全承襲了這傳統,朱元璋親自下令尚待士子,到了武宗時期,常有不滿朝政的士子攻擊執政大臣,這也是後期東林黨等派别頻繁議論朝政,蔚然成風而朝廷不加制止的原因。
文人真正被禁言,是在滿清時代,這習慣被一直保留下來,再也沒有了胸懷廣闊的執政者,也沒有了敢言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