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色的轎車平穩地行駛在通往邊境的路上。
“到時候需要我做什麽?”
坐在副駕駛上,米格爾顯得有些拘謹。
他的确做過心理準備,但那是對于将來某一天參與黑色工作的準備,而不是現在。
雖然米格爾覺得自己有能力把這些做好,但突如其來的變化,還是讓他措手不及。
“等到那時你自然會知道的。”
大漢嘴裏叼着一根香煙,用粗壯的手掌扶住方向盤,另一隻手從儲物箱内取出一隻打火機,
“布拉沃河周邊的地形你都清楚的吧,你表哥說你是個可靠的人,希望你不要讓他失望。”
“那是自然,我會盡力。”米格爾說。
在邊境檢查站内,轎車緩緩停下,大漢從窗口遞出兩本護照。
檢查員僅僅是瞟了一眼,随即揮手示意放行。
進入墨西哥雷諾薩市後,路面狀況明顯差了許多。
車廂颠簸起來,不時還會碾到細碎的石子與壓扁的易拉罐。
一路無話,煙味充斥了車内全部空間。
米格爾從不吸煙,所以暫時很不适應。
但他知道以後必然會接觸到的,作爲一個男人。
蛇頭從來不是他的夢想,米格爾想成爲一名殺手,表哥曾許諾,會有機會的。
他相信這一點。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很難想象,在世界上最肮髒的地方,天空是最澄澈的深藍色。
路燈盞盞亮起,路旁的店家早早拉下了卷閘門,在這片看似甯靜的夜中,黑暗、罪惡與死亡交織着,數不清的生命正在走向終結。
米格爾隐隐約約聽到了爆豆般的槍聲,
他愕然看向駕駛座上的大漢。
然而對方隻顧自地吸吐着煙,目視前方路面,沒有絲毫神情變化。
米格爾幾乎以爲之前所聽到的隻是錯覺,
但這時大漢突然開口了:
“聽到了嗎?死神鐮刀揮舞的聲音。”
“……真是個無法無天的地方。”米格爾說。
“不!不不不,這話可就錯了。孩子,這裏的規矩比任何地方都嚴,隻不過總有些蠢貨,碰到了他不該去碰的東西。”
大漢用右手扶着方向盤,左手夾着香煙伸到窗外,抖落煙灰,“大人物制定規則,讓小人物去遵守,所有越線的,都會死。”
“是嗎。”
米格爾意識到大漢可能并沒有說謊,那些盤踞于此的巨頭們,手中掌控着無數人的生死,于那些人而言,他們就是死神。
死神的話當然比法律要管用多了。
更何況,在雷諾薩市,政府的權威早已被毒品與腐敗侵蝕得一幹二淨。
所剩的隻有一個一戳就破的空殼。
大人物的話,就是法律。
米格爾出神地思索着。
在某個時間,他隻覺得身子微震,轎車開下了一個小小的陡坡。
“到了。”
轎車緩緩倒入一個停車位。
米格爾驚訝地打量着車外的情景:
平坦、開闊的混凝土地面,明亮的路燈,繁忙的行人,随處可見的中型巴士……
倘若不是那些行人的多半衣衫破舊,而且背着大大的行李,他一定會認爲這裏是某個繁忙的巴士總站。
這讓米格爾愈發信服大漢方才說過的話。
本應隐匿于黑暗中的老鼠們,于陽光中成群結隊,隻因爲他們已然取代了現有的規則。
“這裏就是……”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是的,沒有錯。”大漢推開車門,“在這等我回來。”
米格爾看到大漢走入不遠處的一個類似于候車室的小房子,房子的牆上嵌着格子窗。
過了半晌,大漢走出來,敲了敲轎車的窗戶。
“跟我來吧。”他說。
……
大緩下車速,最後停靠在路的一旁。
路燈耀白的錐形光束籠罩下來,車内,駕駛座上的顧成臉龐被光線劃分爲明暗兩半。
他靜靜注視着銀白色轎車遠去。
前方是一片半廢棄的住宅區,也許稱它爲‘貧民窟’更合适。
周邊人煙稀少,除了偷渡者、蛇頭和最底層的混混們,很少有市民會來這閑逛。
但凡是有些經驗的市民都知道,
這裏,是墨西哥黑幫的地盤。
再往前走,會看到路邊排列着一些還亮着燈的鋪子。
但不要誤會,正經的店家在這個時候早已關門,爲的是避免引來黑幫的注意。
這些鋪子不是爲了普通人準備的,它們出售精神藥物、管制器械、走私品甚至女人。
雖然地處荒郊,但附近的‘偷渡者車站’會爲它們吸引來足夠的客戶。
正如居住在城市中心的市民走出門就能找到超級市場,這裏的居民也能迅速找到他們需要的東西。
無論白天還是晚上,在每個巷角都能找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流莺和紋着花紋的藥品販賣者。
這裏遵循的是最古老的信條,力量決定地位,沒有手段的人都被埋進了垃圾堆。
犯罪率在這兒根本就是個笑話,人人都是犯罪的行家。
顧成從車裏走出去,深秋的夜寒風刺骨,他不禁搓了搓手。
他忽然看向某個漆黑的巷口。
哒、哒、哒……
雜亂的腳步聲出現。
十幾個提着球棒和砍刀的混混從黑暗中走出。
爲首的那個整個頭顱都被紋身囊括,再加上臉頰長長的刀疤,顯得格外猙獰兇狠。
混混們甚至沒有看顧成一眼,在他們眼中,這隻是個随手就能幹翻的普通人。
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顧成身後的那輛橙色轎跑上。
在這個鬼地方,大可不是‘大衆’貨色。
很少有人能開得起這類車,除了黑幫的小頭目。
而眼前這個文員打扮的年輕人,消瘦的臉龐上充滿疲憊,鼻梁上還架着黑框眼鏡,一副文氣而羸弱的樣子,沒人會覺得他和黑幫有關系。
迷途的羔羊,闖入了餓狼的領地。
看來今晚又是個幸運之夜!
混混們的瞳孔深處,不約而同閃過嗜血而興奮的光芒。
他們紛紛舉起了武器,朝着年輕人包圍上去。
這一幕落到了阿瑪爾的眼裏。
不遠處的破舊住宅樓内,她站在卧室的窗前,平靜地旁觀着這一切。
很快就會結束的,她知道,在這個罪惡之巢内,外來者不會有好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