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自我的森林9


三天後的周末,鵬城市東郊的馬巒山頂高爾夫球場上,海風勁吹,冷雨飄飛,兩個孤獨寥落的身影在高低起伏、濕漉漉的球場上不停的揮杆、走位,十幾米外,一個制服筆挺的球童端坐在電瓶車上,用毫不掩飾的鄙夷的目光看着字迹服務的對象。

“阿雨,咱們今天就别打了吧,你看,這雨越下越大,又濕又冷的,萬一感冒了怎麽辦?”

仿佛爲了加強語氣,羅傑恰到好處的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不行,”谷雨猛力揮出一杆,然後目送着高爾夫球劃過雨幕,沒入遠處的草叢,“這票這麽貴,明天就過期了,咱們不能浪費啊!”

谷雨回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你看球童那個死樣子,好像人家欠了他幾百萬一樣,狗眼看人低,哼,我偏要打。”

羅傑笑着安慰道:“人家是當咱們倆是神經病,哈哈,現在的室外溫度最多七八度,又刮風又下雨的,與其掙幾個小費,還不如在房間裏喝茶取暖呢,換你我也這樣想啊。”

“哼,姐姐我原本想給他兩百塊的,可像他這樣的服務态度,給二十都多了。”谷雨恨恨道:“剛剛雨點才下來我本來想回去的,可聽了他那陰陽怪氣的說

話就來火,今天偏要打到他下班爲止。”

羅傑了解谷雨的倔脾氣,正面交鋒沒有勝算,于是決定迂回進攻,他邊往下一個洞走邊問:“對了,你說王建的老爸什麽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提供,那據你觀察,他堅持認爲媳婦孫子是被謀殺的,支撐點是什麽?”

“你想問他到底有沒有證據,是吧?”谷雨搖搖頭,捋了下被雨點打濕的頭發,“他雖然堅持說手裏沒有證據,就是覺得孫子媳婦是被人害死的。不過,據我多年的刑偵經驗,老頭子肯定知道些東西。”

“如果有的話,他爲什麽不直接提供給警方呢?這難道不是給親人報仇雪恨的最好機會嗎?”

谷雨停住腳步,眺望遠方山腳下迷茫一片的海面,“他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估計,應該跟你北京調查回來的結果有關系。”

“你是說他懷疑孫子不是親生的?”

“不然他爲什麽從省城回來會跟兒子大吵一架?難道不是知道了真正的結果?”

說到這,谷雨想起來什麽,冷哼一聲,“七七這個死妮子,果然是扮豬吃老虎,城府深的很呢!要是沒猜錯的話,那份她親自送過去的親子鑒定一定是她自己炮制出來的,這樣就能免除破壞表哥家庭的懷疑,再把真正的鑒定結果快遞過去,刺激王建的懷疑。”

“膽子不小啊,連我都敢耍!”

不知何故,谷雨慢慢扭頭,凝視着羅傑,臉上泛起一陣不懷好意的陰笑,“哼,都以爲我這刑警是白做的,竟然當着人家的面耍花腔,是可忍孰不可忍,感情是真的皮癢了!”

“那你下次見到她可不要客氣。”羅傑被谷雨看得心裏有點發毛,急忙邊甩鍋邊往前走。

谷雨舉起手中的球杆,勾住羅傑的胳膊,“剛剛這句話是說給你聽的,我的傑哥!”

“什麽意思啊?”

“請問王建家的那隻死老鼠你扔哪去了?”谷雨慢慢上前跟羅傑并肩而立,“切,什麽尾箱忘記關了,虧你想的出來這種低級的借口,我開了這麽多年車,從來就沒發生這種事。老實交代,老鼠是不是拿去化驗了?結果出來沒有?”

羅傑嘿嘿的幹笑幾聲,“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的火眼金睛,這樣,咱們别打球了,先去避雨吧,喝杯熱茶,慢慢說。”

谷雨把臉一拉,沉聲說道:“這麽說你承認騙了我喽?”

羅傑連忙鞠躬,“不好意思,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行了,我知道你顧忌我跟七七的關系。”谷雨成功的拆穿了對方的把戲,心情大悅,“算了,咱們直接到休息室喝點飲料,順便聊聊,等雨停了就回去,球就不打了,便宜俱樂部跟那個臭臉小子了。”

“太好了。”羅傑喜出望外,回身看了看綴在後面不遠處的球童,忙說:“小費我來給,你就别管了。”

“切,剛剛說的是氣話,你以爲我真的給他二十啊!”谷雨見羅傑很意外的表情,馬上怪笑着補刀道:“哈哈,我準備給他十塊的。”

谷雨端了杯橙汁,羅傑要了杯熱茶,兩人挑了個靠窗的僻靜位子坐下來,望着窗外的蒙蒙細雨繼續剛才的話題。

還沒開始說話,羅傑先長長的歎了口氣,讓谷雨不禁眉頭緊皺,問:“難道真的是他殺?”

羅傑點點頭,“王建家廚房裏找到的那隻死老鼠,從體型上跟普通的寵物小白鼠相比要明顯小得多,我當時就懷疑是實驗室用的,不是寵物。後來你問過夏七七,她堅稱是王建兒子養的寵物,可是我們在他家裏既沒有看到寵物籠子,也沒有找到鼠糧和喂食的工具,不合常理。”

谷雨臉色凝重的說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老鼠的檢驗結果怎樣?”

“緻死的原因是煤氣中毒,跟王建的妻兒一樣,死亡時間也非常接近。”羅傑補充道:“此外,小白鼠的胃裏發現一些pv材質的碎片。你還記得嗎,王建家是老式小區,沒有通管道燃氣的,用的是煤氣罐,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煤氣洩漏應該是連接的管線受損所緻,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小白鼠咬穿了煤氣管,但是,想做到這點,難度不小啊,第一,要确保小白鼠會去啃食管線;第二,還要保證能咬穿;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咬穿管線估計要點時間的,怎麽做到不被發現呢?”

谷雨歎口氣,“我真不希望是七七幹的,如果是,那真的太可怕了!”

羅傑搖搖頭,“現在斷言是誰幹的,都爲時尚早。其實,單單憑一隻死老鼠,估計連推翻海珠警方的結論,重啓調查都有困難,更别說去指向某個具體的懷疑對象,是不是?”

谷雨想了想,點頭表示認可。

羅傑接着說道:“假設王建的妻兒真的是被人謀殺的,那麽從利害關系來推斷,夏七七、王建父子和‘格桑仁波切’這四個人都有嫌疑: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夏七七,被害人死了,她就有可能嫁給表哥,受益最大;排在第二位的是王建,如果親子鑒定證明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痛下殺手絕對是有可能的;王建的父親排名第三,理由跟他一樣;第四個人就是北京的那位上師,因爲孩子的事情被徐慈窈威脅,所以殺人滅口。”

谷雨不假思索的說道,“現場的情況來看,偶然性的流竄犯作案是完全可以排除掉的。此外,我覺得吧北京的那個什麽上師應該不會是兇手,可以第一個排除掉。”

“理由呢?”

“你不是說他是滾刀肉嗎?”谷雨反問之後,冷笑道:“這種人以騙财騙色爲生,又在北京混了這麽多年,搞大信衆肚子的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徐慈窈一個弱女子,能把他怎麽樣?完全沒有必要冒這麽大的風險殺人滅口。”

“你說的很對,我也是這麽想的。”羅傑想參考谷雨的想法,繼續問道:“那你覺得其他三個人呢?”

“我覺得這三個人的嫌疑都一樣大,夏七七的作案動機并不比她表哥和舅舅更強烈。”谷雨解釋道:“我不是想替她開脫,而是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上——你想想,王建父子在意外發生後的表現,不是很值得懷疑嗎?”

羅傑望着窗前的草坪,沉思良久,“确實如此,我可能對夏七七有點成見,故而影響了自己的判斷。”

羅傑接着說道:“我用從北京采集來的血液跟王建的兒子做了親子鑒定,證明這孩子真的是‘仁波切’的,王建父子确實有最強的作案動機。隻是王建是被搶救過來的,又如此自責,不像是準備同歸于盡的架勢?”

“此外,王建父親強烈要求把案件定性爲謀殺,假如兇手是他,豈不是作繭自縛?”

谷雨接過話頭,往下推理,“我查了意外發生那天的當地新聞報道,說是鄰居聞到氣味才發現的,假如再晚發現十幾分鍾,王建估計也會沒命,我想,無論兇手是夏七七還是王建父親,肯定不會想連王建一起殺掉的。”

羅傑苦笑道:“這樣一來,王建豈不變成了唯一的嫌疑人?那,小白鼠該如何解釋呢?”

谷雨咧嘴一笑,“我不知道——現在隻能想出這麽多!”

羅傑搖搖頭,“頭大啊!要不,把咱們的懷疑和手頭的證據通報當地警方……”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想都别想。”谷雨大搖其頭,“警方的辦案流程我比你熟!”

羅傑想了想,用不太确定的語氣說道:“或許,王建的夢境裏會有最終的答案。”

谷雨激動的差點站起來,“怎麽不早說?”

“唉,你會錯意了,”羅傑連忙解釋道:“我是說或許,并不是說真的已經發現了。”

谷雨意識到自己有點急躁,嘻嘻的連笑幾聲,“那你等下回去可要好好分析,七七還在催我結果呢,唉,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故意的。”

羅傑哈了下,“我再分析兩天,大後天是周末,你不加班的話,咱們就一起過去,把事情了解掉。”

谷雨狐疑的望着對方,“怎麽突然又有信心了?是不是還有什麽事瞞着我?”

“沒有啦!”羅傑苦笑道:“我是對自己的專業能力有信心,這樣不行嗎?”

“可以,當然可以,人家就靜候佳音喽!”

谷雨舉起飲料杯,做個幹杯的動作,然後跟羅傑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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