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下午兩點整,北京西城區的一家咖啡廳,靠近内牆的角落位置,羅傑起身相迎,把一位二十五六歲,胖乎乎的女孩讓到自己對面的座位上,随手遞過一張名片,女孩接過之後微微一愣,“羅——傑,羅先生,您,是私家偵探?”
羅傑搖搖頭,“不,我更多的從事心理咨詢的工作,您把我看作心理咨詢師的話,可能更合适些。”
說完,羅傑和這個叫李玲的女孩分别叫了杯咖啡,等侍者轉身之後,女孩問道“慈窈怎麽啦?”
羅傑沒有即刻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李小姐,您是徐慈窈大學期間最好的朋友,對不對?”
“是的,”女孩狐疑的望着羅傑,“您到底想了解什麽?”
羅傑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徐慈窈過世了,是四個月前的事情。”
“怎麽會這樣?”女孩雙手緊緊攥住圍巾的下巴,愕然的看着對面。
“煤氣洩漏造成的意外,跟她一起走的,還有她剛剛兩歲的兒子。”
“慈窈真可憐。”
雖然嘴上說了“可憐”兩個字,但是女孩的表情沒有像預料中的那樣悲痛萬分,熱淚盈眶,僅僅是搖頭歎息,不禁讓羅傑懷疑起她是否真的是徐慈窈“最好的朋友”?
仿佛看透了羅傑的懷疑,女孩苦笑着搖搖頭,“剛進大學那會兒,我跟慈窈的确走的挺近的,無話不說親密無間形影不離,很姐們的。可三年級以後,我們就疏遠了,等到畢業前,基本上跟普通同學一樣,或者說,關系還不如普通同學。”
“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特别不愉快的事情?”
“羅先生,您好像特别喜歡提問,卻不怎麽喜歡回答别人的問題。”李玲冷冷的看着羅傑,“您到底是幹什麽的?怎麽會想打聽慈窈的?”
羅傑連忙道聲“抱歉”,解釋道“我是受徐慈窈的先生,王建的委托,來調查她生前的一些事情的。”
羅傑從外套口袋裏掏出兩張紙在女孩面前打開,“上面這張是委托書,底下是他們夫妻結婚證的複印件,你如果還有所懷疑的話,我還可以……”
“不用了,我相信你——慈窈又不是什麽大人物,沒人會特别想着對付她。”
羅傑察覺到這種不太友善的語氣,默默的收起證明材料,想了想,幹脆直接說出自己的來意,“李小姐,是這樣的,徐慈窈發生的意外,當地警方給出的結論是意外,但是她丈夫王建,對此持懷疑态度,故而委托我來進行調查。”
李玲面露鄙夷之色,冷哼一聲,“那您這不還是承認了自己是私家偵探?怎麽着,剛剛不還否認來着?切!”
羅傑未置可否,隻是随意笑了笑,接着說道“她丈夫懷疑是不是徐慈窈想自殺,還想拖上全家一起死——他們夫妻之間曾經因爲徐慈窈的信仰問題發生過争執,挺激烈的。”
“信仰?我看是迷信還差不多!”
對方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羅傑知道這下有戲了,忙問“太好了,看來您是知情的,麻煩稍微透露一些。”
李玲歎了口氣,搖搖頭,眼神黯淡了下去,幽幽的說道“慈窈本質上是個單純善良敏感的女孩子,由于家庭的緣故,小時候可能遭受過一些精神上的創傷,非常缺乏安全感,特别的渴望關愛。我呢情況跟她差不多吧,再加上是室友還是上下鋪,所以就一見如故,從新生階段就成了好朋友。”
“一二年級,學校和城市都特别的新鮮,再加上學業上的壓力也重,沒空理其他的,可是誰能想到,剛剛進入三年級,慈窈先是迷上了網絡上的那些雞湯文,經常看的淚流滿面,不能自已,後來就關注那些專門編寫雞湯文的微博,再後來,跟那些什麽所謂的佛學大師,上師,還有什麽‘仁波切’之類的聯系上了,開始專注佛學,天天專業書不看看佛經,周末還跑去參加各種法會之類的,五迷三道的。”
“同學和老師都嘗試過勸阻,沒用,我爲此跟她吵了好幾次,她全都聽不進去,最後,因爲我說她欣賞的那些所謂的‘仁波切’都是騙子,她竟然跟我翻臉斷交,互相不搭理,在宿舍裏形同陌路,變成熟悉的陌生人,再後來,她覺得我跟其他同學都幹擾到她的修行,幹脆一個人搬出去住了,再後來的事情我就不太了解了。”
羅傑忙問“那您知道徐慈窈跟哪位所謂的‘佛學大師’走的特别近?”
李玲搖搖頭,“同學們開玩笑說,光是咱們朝陽區就有好幾十萬活佛,我又不信這個,她又排斥我,哪裏會知道,再說,我也懶得關心這些破事。”
羅傑想了想,“那您知道她的學生時代用的微博名嗎?”
李玲笑了笑,掏出手機,在手機屏幕上打出一長串字,然後豎起在羅傑面前,同時讪笑道“果然是偵探啊,馬上就想到線索了。”
羅傑邊讀邊在自己手機上打出來,“般若……這個微博名還真的挺複雜的,要不看靠聽得話,挺容易搞錯的。”
李玲感慨道“從慈窈把微博名字改成這個之後,她就不再是以前的那個女孩了,可惜啊!”
羅傑點點頭,“确實挺可惜的,她工作不錯,丈夫才貌雙全,家境優越,原本是非常幸福和美的家庭。這,也是她丈夫難以釋懷的地方。”
“我們的學校和專業,不但在全國名列前茅,而且在市場上很稀缺,以她的入學成績,畢業之後留京完全沒問題的,唉,造化弄人啊!”
羅傑想了想,“你們畢業之後再也沒有聯系過?”
“沒有,不是說絕交了嘛!”
“那她回到海珠市後,跟北京這邊的那些個上師、‘仁波切’之類的還有聯系嗎?”
“有,肯定有。”李玲苦笑道“有個信佛的同學說見過她一次,好像在一個叫什麽‘格桑仁波切’的法會上,不過,那個同學是玩票性質的,不像她,真的陷進去了,跟染上毒瘾一樣。”
羅傑記下“格桑仁波切”這個名字,點點頭,“李小姐,多謝您的寶貴時間,我想,徐慈窈和她丈夫,都會非常感激你的。”
“算了,好歹同學四年朋友一場,希望她能真的到了心目中的極樂世界,這樣我就心安了。”說完之後,女孩端起咖啡一飲而盡,豪邁的抹下嘴,起身說道“你應該問的差不多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羅傑連聲道謝,等對方離開之後,用手機登錄上微博,仔細搜索起徐慈窈留下的痕迹。
非常幸運,徐慈窈的微博還在,不過,最後一條微博的發布時間定格在兩年前的某天,羅傑注意到,那個日期似乎跟她兒子的生日很接近,便截圖保存了下來。
徐慈窈的微博大部分都是轉載一些充滿佛理和哲理的雞湯文,很少有自己的原創,至于她的丈夫孩子和整個家庭,則完全沒有出現過。羅傑把循着轉載博文的出處以及微博下面的評論,找出那些跟徐慈窈互動頻繁的賬号,統計之後發現,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格桑仁波切”,一個紅光滿面的喇嘛。
關注了這位“仁波切”的微博之後,羅傑逐個檢查了他的過往微博,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徐慈窈參加法會,乃至與其他信衆和所謂的“上師”合影的照片,幾年前的徐慈窈,笑的很燦爛,似乎真的找到了心靈的寄托。
羅傑感到非常郁悶,将頁面翻到最前面,凝視着那位袈裟護體、寶相森嚴的“仁波切”端然的樣子,咬着嘴唇,陷入沉思。
“滴滴”,微博更新的提醒響起,羅傑手指輕觸屏幕,當即看到“格桑仁波切”剛剛發布的微博标題消災祈福吉祥法會如期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