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斷電話,給牛大力轉完錢,羅傑凝視着後視鏡裏空曠的高速公路,想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撥通了周中信的手機,“周總您好,我是羅傑。”
“怎麽,已經有進展了嗎?”周中信的聲音透着少許的激動。
“暫時還沒有實質性的進展,不過,調查分析的方向可以大體上确定下來,因爲跟之前的想法有點差異,所以需要跟您再核實下情況。”
“請說。”
“湖光山色這邊的管理處有人記得,在你家的别墅發生塌陷之前,看到有個女孩子在您太太的車裏,像是跟你們全家一起過去度假的,請問有沒有她的照片?我想,她極有可能是子瑜夢境中的女人。”
“當時隻有我們一家三口過去度假,絕對沒有其他人,管理處肯定是張冠李戴,弄錯了!”周中信的聲音瞬間變得冰冷起來,用不容置疑的語氣繼續說道“羅先生,我們委托你是爲了消除子瑜的噩夢,不是請你查,請你搞清楚!再見!”
羅傑放下手機,苦笑着搖搖頭,略微思索幾秒鍾之後又撥通了金永太的電話,開門見山的說“金先生,我是小羅啊,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您幫忙。”
“什麽問題?”
“您女兒在大學期間有沒有關系特别要好的女同學?如果有的話,我想拿到的姓名和照片。還有,出來工作之後,跟她關系比較密切的女性朋友的姓名和照片最好也請順帶找找。”
金永太的語氣帶着些許的詫異“這些資料中信不是整理給你了嗎?他說是自己親自送過去的。”
“沒錯,周總是送來了,還跟我一起吃了飯,我們聊的很好。”羅傑打個哈哈,“不過,那份資料沒有找到符合子瑜夢境的人,所以我想擴大下範圍。”
“是這樣啊,”金永太沉默了一會,“那我要好好想想,完了讓中信給你拿過去。”
“不用麻煩周總了。”羅傑連忙阻止,“您直接安排快遞,或者我過去拿行。”
“好吧。”金永太答應的有些勉強,然後問道“小羅,是不是差不多了?”
“目前還處在收集資料和調查過程中,”羅傑說“下一步會結合資料和子瑜的夢境進行分析,應該不會超過給您承諾的日期。”
“那就好。”說完這句,金永太說了聲再見結束了通話。
驅車返回事務所之後,羅傑立刻投入緊張的工作。
下午六點已過,滿面倦容的羅傑從電腦前擡起頭,看了看牆上的挂鍾,又望望窗外的天色,正在猶豫不決的當口,門鈴響了,他走過去一看,竟然又是周中信,手中拿着個信封,不過,神情中帶着不加掩飾的不滿和難以言傳的緊張。
“周總,你怎麽又親自送過來了?”羅傑邊開門往裏面請,邊說“我還特意拜托老先生不用總麻煩你的。”
“是我自己要過來的。”周中信環顧左右,見辦公室内沒有其他人,繼續說道“羅先生,你今天到湖光山色去了,是吧?”
“是的。”羅傑把瓶裝水放在茶幾上,做了邀請的手勢,然後徑自在沙發上坐下,昂頭看着對方,“這是夢境解析的必要步驟,目的是找到夢境中那些被扭曲、移置、替換的場景在現實中所對應景物,可惜的是,你的别墅已經面目全非,收獲甚微。”
“噢,是嗎!?”周中信一屁股在對面坐下,嘴角微微上揚,皮笑肉不笑的說,“可我聽說你收獲很大啊!”
“聽說!?”羅傑遲疑了一下,問“聽誰說的?怎麽說的?”
“羅先生,你是不是在打聽我跟雪晴的事情?”
周中信的聲音比剛才高了不少,眼中閃爍着憤怒的火花,“我今天過來的目的是想再次提醒你我嶽父僅僅是委托你幫子瑜從噩夢中解脫出來,而不是要你調查我們家的私事、,懂嗎!?假如你想通過這種手段來獲取利益的話,那是做夢。”
“周先生,不要激動。”
羅傑不以爲意,反倒淡然一笑,慢慢把身體向後靠去,把自己的眼睛陷在沙發的陰影裏,“到目前爲止,我所做的一切都跟子瑜的噩夢有關,我确信裏面隐藏着解開噩夢謎團的鑰匙。其實早在金先生過來時我就已經提醒過了,夢境的解析必然會涉及到,而他作爲委托人并沒有提出異議,那麽我的所做作爲便無可厚非。”
見對方沒有反駁,羅傑接着說,“我的工作室已經開了有幾個年頭了,口碑還過得去,收入嘛也馬馬虎虎。不過,願意出大價錢過來解夢的,可沒有幾個是好相與的,假如我喜歡拿敲詐的話,恐怕墳頭的草都不知道長多高了。”
“既然如此,能否請你把調查的重點放在子瑜身上,而不是别的。”周中信壓低了聲音,兩隻眼睛幾乎冒出火來——顯然,他并沒有放棄自己的訴求。
羅傑搖搖頭,“周總,其實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子瑜的噩夢大部分說的是你的事情,而不是别的,所以不能不涉及到你和你的。”
周中信臉部肌肉猛烈的跳動幾下,吼了起來,“那我就請你立刻停止調查!”
說到這裏,周中信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行卡猛地拍在羅傑面前,“喏,卡裏有100萬,密碼是123456,隻要你答應停止調查,裏面的錢就是你的了。”
“金家小姐,泰來集團唯一繼承人的命,竟然隻值區區100萬,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啊!”羅傑看都沒看銀行卡,而是死死盯住周中信有些扭曲的面容。
“哈哈哈哈,”周中信仰面發出一陣壓抑的笑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肯定會這麽想我在别墅私會小三,被雪晴撞破,然後我痛下殺手,将雪晴殺死,再趁塌方的機會把她的屍體丢下去——如此完美無缺的謀殺案,竟然讓你這個神探輕而易舉的給破了。”
迎着對方滿臉的鄙夷之色,羅傑慢慢把身子探出來,問“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好,麻煩你告訴我全部的真相。”
“我沒有殺雪晴,我沒有殺任何人。”周中信嘶吼道“那是個意外,是天災,是無法預料的天災,就這麽簡單。什麽狗屁小三,什麽他媽的出軌劈腿,全是扯淡!”
“那你怕什麽呢?”羅傑指了下周中信放在手邊的信封,用挑釁的目光迎着對方,慢條斯理的說道“說不定,秘密就在金先生要你帶過來的東西裏面哦。”
“你,你,你到底想怎麽樣?”
周中信低頭看了看信封,不知怎麽的,竟然一時語塞。
“我隻是想盡自己的本分而已。”羅傑緩慢而堅定的說“還有,盡我所能,保護無辜的人不受傷害。”
“啧啧啧,多麽高尚啊!”周中信長長的出了口氣,擡手把信封丢到羅傑手邊,“拿去吧。既然你認定我殺了人,那就請你好好調查,認真取證,然後再報警或者直接告訴老爺子吧,我等着。不過,我要提醒你,誣告可是犯罪。”
羅傑把銀行卡推到周中信面前,态度堅決的說,“隻有委托人能夠取消委托,其他人,多少錢,都不行。”
周中信凝視着羅傑深邃的眼眸,點了點頭,慢慢拿起銀行卡,“羅先生,每個人都有,而大部分的僅僅是一些不想給外人知道的東西,并不總是隐藏着所謂的罪惡,你的職業習慣讓你不自覺的把人往壞的方面想,不能說是錯的,但絕不可能永遠正确。”
“可是你的牽涉到子瑜,你親生兒子的健康。”
羅傑右手食指在信封上敲了幾下,加重語氣“他的噩夢對應的是童年的創傷性記憶,因爲年齡的關系,他當時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現在他已經大了,開始漸漸能夠明白了,于是那曾經被掩蓋的記憶慢慢回到了他的腦海,不過是以扭曲的形式。如果不能讓這部分遭到壓抑的記憶得到釋放,從潛意識進入意識的話,必将給子瑜的精神上帶來持續的壓力,久而久之,會有演變成神經官能症的可能性。你,作爲他的父親,難道不應該做出點犧牲嗎?什麽樣的值得你用兒子的健康和未來做賭注!?”
“我是他父親,我比任何人都愛他,懂嗎?”
周中信猛地撲在茶幾上,臉上青筋暴起,像頭擇人而噬的野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保護他,讓他不受到傷害,而你,所謂的夢探,正在把我的兒子帶到危險的邊緣!我告訴你,我警告你,立刻馬上停止調查,否則,别怪我對你不客氣!”
羅傑迎着周中信的目光,坦然道“周總,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請相信專業人士的意見——那些能夠被孩子清楚明白理解的、乃至通行無阻的進入意識層面的事物,即便是非常負面的東西,也僅僅是帶來短期的可見的傷痛,而不是精神深處的創傷。反倒是一味的掩蓋,任由病情發展會帶來嚴重後果!我認爲,爲了消除這種創傷,把一些暴露出來是完全必要的。孰輕孰重,我相信你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似乎羅傑異乎尋常的淡定觸動了周中信,他慢慢坐了回去,低頭望着地闆陷入沉思。
羅傑沒有出聲,而是悄悄打開信封,取出裏面的幾張彩色照片和一張打印紙,對照着仔細察看起來,仿佛對面的客人完全不存在,辦公室裏彌漫着尴尬、沉重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