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王朝自古以來就有一個很好的習慣——我的就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如果敢說不是,你可以找閻王爺去問問,到底是誰的!
簡單來說,就是拿來主義。
覺得匈奴人的騎射比較不錯, 趙武靈王就玩了一出胡服騎射,覺得龜茲人的音樂不錯,李二就正大光明的弄成了自己家的。
敢說這些東西不屬于中原的,通常都被掃進了曆史的垃圾堆裏面。
對于英格蘭蠻子們在天啓四年弄出來的《專利法案》,刑部尚書孟兆祥覺得不錯,所以英格蘭的《專利法案》就變成了《大明律·專利律》。
整個朝堂上面的大佬們都不覺得有什麽好奇怪的,因爲孔子他老人家早在幾千年前就教導過: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擇其不善者而改之。
總結一下, 就是好東西就拿來,不好的就扔一邊去,别傻了巴唧的啥玩意都往自己家裏劃拉。
内閣、戶部、刑部、工部、禮部、吏部這六大衙門的大佬們,在薅掉了無數根頭發,跟朝堂上面的官員們對噴了無數的唾沫星子之後,《大明律·專利律》終于火熱出爐。
按照《專利律》規定,隻要持有大明戶籍,就可以在自己搗鼓出什麽新鮮東西之後,去當地的府衙或者是州衙進行專利資料報備,報備之後,該專利便歸專利持有人所有,有效期三十年。
當然,《大明律·專利律》隻保護持有大明戶籍的百姓進行報備,沒有持有大明百姓戶籍的專利報備是不受支持的。
崇祯皇帝在看過《專利律》的草綱之後批複了一個“可”,這也就意味着《專利律》正式開始生效。
大明的百姓們到此倒是無所謂的很,反正現在的大明幾乎是一天一個樣,《交通律》裏面更是過分到連百姓該怎麽走路都進行了規定。
唯獨工部和吏部開始頭疼。
吏部頭疼的是要往各地州、府派譴負責專利登記報備的小吏, 這意味着吏部的俸祿支出又多了一大筆,明年還得找吳老摳去報備申請,同時還要抹去今年突然增加小吏而産生的虧空。
工部頭疼的則是因爲《專利律》剛剛開始實行,各地登記專利的數量簡直多到數不過來,很多以前的東西都被人拿來申請,想要做好甄别工作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
帶着兩個小老婆跑到了南京的崇祯皇帝自然不在意這些破事兒——大明給這些人發俸祿不就是讓他們幹活的?
如果不讓他們幹活,難道要讓自己學習老祖宗朱元璋一樣,把所有的事兒都拿起來自己幹?
自己是狠人,不是狼人,用不着那麽拼命!
從泉州一路到南京,崇祯皇帝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幾乎在每一個途經的州府都要停下來看看當地百姓的生活,還有看看錦衣衛對于當地官員的記載。
朱慈烺總算是理解了崇祯皇帝爲什麽可以滿天下的浪,卻絲毫不擔心這麽龐大的帝國會出現問題了。
究其根本,還是在于民心。
跟曆史上其他那些在深宮裏面長大的皇子、太子不們,早就被崇祯皇帝給帶歪了的朱慈烺對于民心有着跟崇祯皇帝類似的看法。
孩子們可以放心的在街上跑,不用擔心被拐子們捉去折割采生,回家後碗裏總是能有個雞蛋或者那麽一兩片的肉片,大一些的孩子進入的學堂之後基本上不用家裏花費銀錢,這就牢牢的握住了民心,哪怕還是有些百姓吃不飽穿不暖。
對于大明的百姓來說,自己吃不飽穿不暖不是什麽大事兒,隻要一家老小能夠活下去就好,而孩子能夠讀書,以後能夠有出人頭地的機會,那就是聖天子嘉大惠于天下了!
所以對于不時看到某個州府在忙活着拆除城牆,朱慈烺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崇祯皇帝同樣很喜歡看到這樣兒忙活的景象,别管是老百姓忙着耕種還是忙着拆城牆,這樣兒的景象總是看不夠的,尤其是看了好幾個月的蠻子之後。
對于崇祯皇帝來說,百姓安穩就意味着江山社稷是安穩的,自己也不用擔心哪一天就會挂到煤山的那棵老歪脖子樹上,雖然那棵樹已經被砍掉了。
而且這一路,也不僅僅是一次巡遊天下的過程,更是給朱慈烺灌輸天下和百姓這個概念的旅程。
畢竟,在賣了大兒子朱慈燝和老三朱慈熠之後,太子的人選就隻剩下了朱慈烺,而朱慈烺此前的表現也不錯,符合崇祯皇帝心中對于太子的預期。
指了指朱慈烺前面的《專利律》,崇祯皇帝笑眯眯的道:“說說,沒有這東西的話,會出現些什麽問題?”
朱慈烺明白這是崇祯皇帝對于自己的考校,沉吟了一番之後才開口道:“啓禀父皇,倘若沒有《專利律》,地方官府在面對着涉及專利糾紛的時候,往往會随心而行,就像是之前的那些卷宗裏面記錄的一樣,偏袒在所難免,隻是有的官員偏袒了讀書人,少數官員偏袒了百姓。
而不論是偏袒讀書人還是偏袒百姓,其實都不是什麽好事情,最起碼會打擊了其他人琢磨新鮮發明創造的熱情。”
崇祯皇帝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又接着問道:“那苗海程呢?又該如何處置?”
朱慈烺知道,肉戲來了——前面的問題隻不過是鋪墊,而這個問題才是真正的關鍵之所在。
因爲苗海程的行爲實在是不太好評判——如果說他偏袒了那三個商人,那他又爲什麽要讓三個商人給江鑫龍賠償呢?要知道,五千兩銀子絕對不是個小數目,江鑫龍所謂的十萬百萬,更多的是在信口胡說。
如果說他偏袒了江鑫龍,可是他卻在實際的處置過程中和了稀泥,對于那三個商人盜版江鑫龍設計的事情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
朱慈烺記得,崇祯皇帝教導過自己和大哥,對于一個人不要輕易的下結論,要聽其言,察其往,觀其行,否則就容易被眼前的錯誤信息給誤導,從而得出錯誤的判斷。
仔細琢磨了半晌之後,朱慈烺才道:“父皇,兒臣以爲,苗海程此人有錯,然而訓斥或者罰俸即可,不宜太過于苛責。”
崇祯皇帝笑眯眯的道:“仔細說說看。”
朱慈烺道:“正所謂法不禁止即爲可,《專利律》是在此案之後才出,并非在此案之前就已經存在,苗海程的過錯并不适用于《專利律》,這是其一。
其二,江鑫龍所設計紡織機,每架售價爲五十兩,确實不是平民百姓家裏能夠負擔的起的。
不管是兒臣此前與大哥一起出行,還是這次從泉州一路走來,都曾注意到,小戶人家一年可能也就攢下個三五兩銀子,多者也不過是七八兩,一架紡織機要五十兩銀子,對于很多人家來說都是十年積蓄一朝成空。
而那三家商人的定價雖然也足有三十兩,然則比之江鑫龍的定價低了接近一半,雖然說是爲了打壓江鑫龍的紡織機,然而卻讓普通百姓有了買的起的希望。
從這方面看,做爲一個七品的親民官來說,苗海程無疑是合格的,最起碼他也在爲百姓們考慮。
其三,通過錦衣衛往常的記錄來看,苗海程在任上并沒有什麽不法的行爲,更沒有在這次的案子中收受什麽好處。
結合這三個原因,兒臣以爲對于苗海程訓斥或者罰俸便足以,倘若因此而去職罷官,未免有些矯枉過正的意思。”
崇祯皇帝點了點頭道:“很好,看起來你也長大了啊,再不是當初那個跟在你大哥屁股後面胡鬧的傻小子了。
記住了,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也不是完全的公正嚴明的,所謂君子國,不過是文人臆想出來的理想社會罷了。
就像是苗海程一樣,他自然要爲自己的錯誤承擔過錯,但是他的錯誤也遠遠沒有大到丢官罷職的程度,相反,這樣兒的人隻要培養好了,以後是可以重用的。”
沉吟了半晌之後,崇祯皇帝才接着道:“準備準備吧,回到京城之後,你也該開府建衙了,朕會讓人挑選一個地方給你,有什麽才華,盡情的展露出來吧。
朕不怕你有本事,朕怕的是你沒本事,朕給你一個機會,證明你會是一個合格的太子,會是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否則的話,朕不會立你爲太子,你也不要怨恨,朕不能讓這大好的江山敗在一個無能的太子手裏。
如果,朕說的是如果,以後當你登上了皇位,同樣要記住,太子有能力是好事兒,江山社稷也不是一家一姓的事兒,太子必須有能力挑起江山的重擔,否則百年之後,你便是連血食都不得享了。”
朱慈烺有些錯愕的擡起頭,望向崇祯皇帝。
崇祯皇帝笑道:“怎麽?很意外是不是?”
起身走到皇宮的門口,崇祯皇帝的身影都披上了一層霞光:“看看,看看這萬裏江山,沒有人會送給你一寸一毫,是老祖宗披荊斬棘才打下來的,說是一寸山河一寸血都不爲過。
這裏以前生長的楚人,越人,現在都變成了漢人,而曆史又更疊了多少代?從夏到商,從商到周,再到秦漢三國,乃至于明,一輩輩人煙就如同過客,不變的就隻有這萬裏江山。
絕對不能敗在我們的手裏,更不能毀在外族的手裏,曆史上幾次神州陸沉,你應該都是知道的,兩腳羊的說法,你也清楚。
朕做到了一個皇帝應該做的事情,這個江山沒有敗在朕的手裏,朕反而爲這個江山拓土地萬裏,揚國威于海外,我大明百姓走到哪裏,都是天朝上國的子民,盡可以挺直了腰杆子!
但是朕也怕。
朕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一個合适的繼承人,曆朝曆代選擇繼承人的法子,包括我大明祖制在内,都不足以供朕參考。
記住了,所謂的祖制,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是那些混賬東西們用來捆住你的手腳,好讓你按照他們的願意行事的一個借口,如果神州陸沉,哪兒來的祖制?
所以朕不在乎祖制,朕在乎的是能不能替這個江山,挑選出一個合适的繼承人,一個能夠愛惜百姓,能夠讓大明繼續揚威四海的繼承人。
現在,你有這個機會,把你的才能展現出來,告訴朕你是合适的那一個,不要讓朕失望。
同樣的,朕希望以後你也能将朕說過的話,告訴你的孩子,并且代代相傳下去。”
朱慈烺突然變得有些哽咽了。
朱慈烺能夠聽出來,崇祯皇帝這些話是發自于肺腑之言,自己的父親對于這片土地的熱愛,是絕對沒有一絲水分的。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朱慈烺才沉聲道:“兒臣一定不會辜負父皇的期望!”
崇祯皇帝這才笑道:“去吧,趁着現在還有時間玩耍,陪着你皇姐好好在這金陵城裏逛一逛,等回到了京城,你就再也沒時間像現在這樣兒玩耍了。”
讓朱慈烺滾蛋了之後,崇祯皇帝又回到了大殿沉思起來。
自己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當真是不太好說,因爲可供參考的資料實在是太少了。
不管是老朱家選擇的立嫡立長,還是老李家選擇的狼式選擇太子法子,或者是老劉家選擇的立賢,甚至是後來建奴的遺诏制,其實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參考價值。
幸好,自己還有足夠的時間。
自己的身體條件很好,就算是比不過建奴那幾個跟王八一樣長壽的狗東西,最起碼也能再活上個幾十年,還有的是時間慢慢調教太子,或者更換太子。
到了金陵卻不去秦淮河上浪一圈,崇祯皇帝有些遺憾,雖然崇祯皇帝對于秦淮河上的那些名妓沒興趣,但是那種對于煙花之地的向往,卻是深埋在一個男人骨子裏的基因,跟地位和家裏老婆是否漂亮無關。
然而當宜貴妃拉着江靈兒一起換上了薄紗舞衣翩翩起舞的時候,崇祯皇帝又把秦淮河給抛到了腦後。
秦淮河的妞兒再漂亮能比得過自己家裏的這些?開什麽玩笑!
……
PS:獻祭掉《虛景之旅》吧,好像是讀者的作品還是誰的來着?反正祭天就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