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衛還沒有去休息的将士們很多,除了那一個需要值守的千戶所之外,剩下的基本上都到場了。
崇祯皇帝對于這一點,幾乎是心知肚明的事情,早在讓魯文海去召集沒有休息的士卒時,其實就已經預料到了——除了那個值守的千戶所, 剩下的就算是休息了,也會被這家夥給找過來!
見士卒們已經三三兩兩的到了校場,也圍着一堆堆的篝火席地坐了下來,崇祯皇帝突然發現了一個重大的問題。
眼下士卒足足有四千人左右,也幸虧整個校場夠大,否則這二百餘堆的篝火都不夠用——那麽問題來了。
自己來的時候就帶了六隻扒洗幹淨的羊, 一堆篝火上面分一隻,足足差了一百九十多隻……
剩下的上哪兒找去?
再怎麽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崇祯皇帝一時之間也變不出來一百九十多隻羊啊!
暗恨自己穿越沒有帶着倉庫的崇祯皇帝低聲向着王承吩咐了幾句之後,才起身向着校場而去。
此時校場上的差不多四千餘人,都清楚這個富家公子哥打扮的人便是當今天下最爲尊崇的崇祯皇帝,原本還有些些低沉的讨論聲,也随着崇祯皇帝走進校場而消失。
望了望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鴉雀無聲,僅有篝火不時因木材燃燒而發出一絲噼啪聲的校場,還有重新站起身來的士卒們,崇祯皇帝幹脆從旁邊的小太監手裏接過酒碗,笑着道:“朕來了!朕,陪着将士們過這個年!
沒啥說的,就一點兒,吃好,喝好,玩好!酒限量,肉管夠,直到你們吃不下爲止!”
校場上變得更寂靜了。
崇祯皇帝望着有些發愣的士卒們,幹脆将酒碗裏面的酒水一飲而盡,倒轉過空碗示意之後, 才再次開口道:“你沒錯,你們看到的是真的,朕,就在你們身邊!”
雙手向下壓了壓,崇祯皇帝又接着道:“且先坐下吧,别站着,好不容易過年了,不坐着的話,虧了!”
剛剛還沉寂一片的校場上,突然間傳來一陣哄然大笑。
沒錯啊,皇帝來了,就在校場前面站着,剛才還喝了一碗酒呢!
别的啥玩意,咱這些賣命的丘八,不懂。
可是皇帝看的起咱們這些丘八,咱把命賣給他老人家,值!
校場上的士卒,其實不比京營和新軍的士卒。
按照後世的話說,京營的士卒們,其實個個都成分挺高,放後世那都是要被批鬥的勳貴子弟。
新軍裏面倒沒有多少勳貴子弟,可是整個新軍經過這十多年的不斷磨煉還有招募新兵,十萬人裏差不多接近八萬人都能寫一些簡單的書信,幾乎人人都可以看一些書。
雖然京營和新軍的士卒們在學問上可能連個童生都比不過,但是比起這些地方衛所的士卒們來說,那可就是文曲星一般的存在了。
大字都不識得幾個,搞不好連扁擔倒了都不識得是個一字的普通衛所士卒,不懂太多的大道理,心裏依舊抱着當兵吃糧的想法。
就算是每個衛裏面都有監軍太監反複洗腦也沒有用,沒那個腦子,也沒那個心。
現在聽到崇祯皇帝如此接地氣的說法,對于天津衛的丘八們來說,當真是開了眼界了——從三皇五帝開始,有如此接地氣,有如此重視咱這些丘八的皇帝沒?
反正沒聽說過,以後有沒有這樣兒的皇帝也不好說。
把命賣給這樣兒的皇帝,心裏有底氣!
崇祯皇帝望了望校場上們的士卒依舊站着,幹脆自己一屁股坐了下來,并且向着溫體仁和朱純臣等人招了招手,笑道:“且先坐下吧,火燒的旺,地上也不涼。”
朱純臣捋了捋有些花白的胡須,坐下來之後才開口道:“陛下說的是,若是咱們再不坐下來,估計将士們還得站着。”
事情也正如朱純臣所說的那樣,直到崇祯皇帝和朱純臣等人都坐下來之後,校場上的士卒們才慢慢的坐了下去。
得益于吃的好,營養充足又沒有手機電腦等東西禍害視力,再加上校場中的篝火燒的也足夠旺,崇祯皇帝可以清楚的看到,很多士卒坐下後也不太穩當,總是想擰一擰身子。
等到衆人都坐好之後,魯文海便低聲道:“陛下,要不要讓将士們摔跤以爲樂?”
崇祯皇帝笑眯眯的道:“随将士們的心情吧,若是願意就讓他們鬧一鬧,也能更熱鬧些,正好後面還有一大批羊肉什麽的要運過來,也讓将士們多等一會兒。”
魯文海應了之後,便起身去安排了,不一會兒便有幾個士卒在校場之中開始了摔跤。
崇祯皇帝笑眯眯的看着,不時飲一口酒,看到好處還會喝上一聲彩,頓時讓校場裏面的氣氛熱鬧了起來,連普通的士卒們也放開了嗓子跟着喝彩。
幾場摔跤之後,崇祯皇帝已經是再一次喝掉了幾碗酒,再加上之前跟溫體仁和朱純臣等人一起飲酒時喝掉的那些,以緻于整個人都有了些醉意。
眯起微微泛紅的眼睛,崇祯皇帝倒也沒用人扶,自個兒便站了起來,端着酒碗走向了附近的一個篝火堆。
見篝火堆旁邊的士卒們想要起身,崇祯皇帝便佯怒道:“都坐下!誰也不許起來!”
等士卒們面面相觑的坐下了之後,崇祯皇帝便舉起手中的酒碗轉了一圈,向整個校場上的士卒們示意後,才朗聲道:“朕今天,有幾句心裏話要跟将士們說一說!”
溫體仁頓時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朱純臣,小聲道:“成國公,要不要勸一勸陛下?”
朱純臣打了個酒嗝,愣愣的問道:“勸什麽?”
溫體仁的心中頓時就有些絕望了——崇祯皇帝喝多了,眼前能勸一勸崇祯皇帝的朱純臣也喝多了!
朱純臣喝多了其實也沒什麽,可是崇祯皇帝喝多了,誰知道他老人家會說出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來?
尤其是當着一整個衛所将士們的面着,萬一說了些什麽不該說的,傳出去之後,這大明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溫體仁擔心崇祯皇帝和大明朝廷的臉色,而崇祯皇帝顯然是一點兒要臉的意思都沒有:“朕喝的有點兒多了,就跟大家夥兒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
朕讨厭打仗!因爲打仗就會死人!
可是朕又不得不打仗,因爲朕不打,就會有别的蠻子來打咱們!
憑什麽我大家善良的百姓就得被人欺負被人殺?天底下沒這樣兒的道理!
所以,嘿嘿,朕先把那些蠻子殺了!”
臉上閃過一絲得色之後,崇祯皇帝又接着道:“瞧瞧,問題是不是解決了?朕告訴你們,沒有什麽事情是靠殺蠻子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把蠻子殺光!”
溫體仁幹脆以袖掩面,不再看崇祯皇帝了——大明立國近三百年,曆代帝王積攢下來的帝王威嚴,今天全毀在崇祯皇帝手裏了!
可以想象,到了明天之後,這世界上應付開始流傳崇祯皇帝喝醉了耍酒瘋的傳言。
如果僅僅是這樣兒倒也罷了,可是崇祯皇帝說的這些話,傳出去之後就真的會引發大麻煩——那些藩國,尤其是南洋的藩國,人家可是正宗的蠻夷。
而此時此刻,崇祯皇帝就在叫嚣着要殺光蠻夷……
崇祯皇帝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喝多了,反而又将碗中的酒一飲而盡,紅着眼睛道:“都給朕準備好!
等過上兩年,我大明内部穩當了,沒啥天災人禍的時候,朕帶着你們去殺蠻子!撈軍功!
大道理,朕不多說!反正你們也都知道,有了軍功,就有了銀子!房子!你們的婆娘和娃子,就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不知道崇祯皇帝想起了什麽,嘿嘿一笑後,又搖搖晃晃的走到了另一堆的篝火處,開口道:“都坐好!誰也不許起來!
你們不知道吧?我大明現在的土地很多!多的讓你們可勁生娃都分不完!
可是你們的娃分不完,你們的孫子呢?你們娃子的孫子呢?這地啊,早晚有一天會不夠用!
不夠用怎麽辦?朕先帶着你們搶回來,以後你們想怎麽生就怎麽生,去他娘的計劃生育!都給朕敞開了生!
朕告訴你們,生娃子多的,有賞!生的少了,屁的好處都沒有!”
溫體仁再也聽不下去了,匆匆忙忙的起身疾走了幾步,來到崇祯皇帝身邊後才低聲道:“陛下?”
崇祯皇帝嗯了一聲,将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溫體仁:“溫愛卿?”
溫體仁小聲道:“陛下,不如坐下來先休息一會兒,看看将士們摔跤?”
崇祯皇帝嘿了一聲道:“不看了!朕在沙場上看他們砍人!”
推開了想要摻扶自己的溫體仁和小太監,崇祯皇帝又歪歪斜斜的走到了另一堆的篝火前面,接着道:“朕登基至今已經十四年!朕也過了而立之年,眼看着也快要到了不惑之年!
人生有多少個十四年?滿打滿算也不過是七八個,可能更少一些?
朕帶着你們打天下,帶着你們開疆擴土,你們的娃子就不用再去打仗了!”
猛的将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崇祯皇帝的眼睛都變得通紅:“王玄寂!朕當初命他去遼東抓回範文程那個狗漢奸,他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依然奉旨行事,替朕在遼東抓回了範文程,面對着建奴追兵慨然赴死!
朕追封他爲定北侯,許他子孫襲爵三代!朕将範文程澆成了跪像,朕幾乎殺光了所有的建奴!
朕今天就想問爾等一句,可有這份忠心!?可有這份膽子?!”
校場上的士卒們被崇祯皇帝的話給帶了節奏,紛紛紅着眼睛喊道:“願爲陛下效死!”
崇祯皇帝這才又端起剛剛滿上的酒碗,朗聲道:“諸将士!飲勝!”
再一次飲盡了碗中的酒,崇祯皇帝才搖搖晃晃的回到了自己的那堆篝火前——依舊沒用人扶。
跟着崇祯皇帝回來的溫體仁連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會遇到這種事兒,自己當時在崇祯皇帝說要來天津衛的時候就應該拼命勸阻的!
現在好了,崇祯皇帝喝醉了,酒瘋也耍過了,整個校場上面的士卒也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打算找幾個蠻子來殺着玩。
如果這是在大戰前夕出了這檔子事兒,或者能稱得上是件好事兒,可是偏偏出在這大年夜!
明天該怎麽辦?
溫體仁僅有的一點兒酒意也一掃而空,蛋疼萬分的望向了施鳳來:“施大人有什麽看法?”
施鳳來愣道:“什麽看法?”
溫體仁嗨的一聲怒道:“陛下今日醉酒失言,若是明日傳了出去,陛下和朝廷的臉面!
尤其是陛下方才所說的那些話,要是傳了出去,且不說天下人會如何看待陛下,那些藩國會怎麽看?别忘了,我大明現在還在不停的買糧食呢!”
施鳳來點頭道:“陛下今日所說的話,明兒個不會有半個字傳出去,溫閣老且放寬心便是。”
見溫體仁依舊盯着自己,一副想要讓自己給個說法的模樣,施鳳來便道:“衛所之中本就與外部沒什麽交扯,再加上将士們心向陛下,誰會向外傳一個字?
再者說了,魯指揮使和廠衛會坐視不理?他們不會提前叮囑一番?
就算是有人無意間透露了出去了,那又能如何?陛下會在乎他人的看法?用得着在乎?
在乎誰?那些藩國?
我大明軍心如此,那些藩國幾乎是揮手間便可平定,縱然讓他們知道了又能如何?不還是該怎樣還是怎樣?”
溫體仁此時已經絕望了。
崇祯皇帝一個人發酒瘋也就算了,現在連施鳳來也像是變了個人——難道說,倭國那邊會讓人産生這麽大的轉變?
這他娘的都什麽跟什麽啊!
罷了罷了,大不了就像是施鳳來說的那樣兒,把那些蠻子們平了,再把所有的紙面記錄全燒了也就是了。
想到這裏,溫體仁又頗爲心虛的看了看随駕史官——起居注的崇祯皇帝本紀又該怎麽辦?這玩意能燒嗎?
直到東方漏出了魚肚白,一場亂哄哄的篝火酒宴才算是結束,天津衛的士卒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崇祯皇帝也回了行宮。
PS:今天先獻祭《如意小郎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