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人似乎根本就沒有把河澗虎的咆哮放在心上,反而一如方才那樣輕搖着折扇,笑道:“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不是?這買賣,你已經幹了,這銀子, 你也拿了,現在再來怨我,是不是太晚了些?”
唰的一聲收起折扇,青衣人又接着道:“到了眼下這般地步,你除了一條道走到黑,還有其他的路可以走麽?
大當家的既然知道上山落草是死落一條, 又如何不知道出海同樣是死路一條?
大明朝廷現在海上擁有三大艦隊, 港口封鎖之下,您又能往哪裏去?
縱然到了朝鮮或者倭國又能如何?
朝鮮已經内附,現在就是大明的土地,那裏也有大明的官兵,他們會放過你?
就算是到了日本,日本敢違抗朝廷的旨意麽?之前他們連鄭芝龍的艦隊都敵不過,現在他們敢爲了你,與朝廷的三大艦隊爲敵?”
河澗虎的臉色越發陰沉了起來:“你到底想說些什麽?”
青衣人淡淡的笑道:“不想說些什麽,隻是想要告訴你,無論是出海還是上山落草,都是死路一條而已。”
被青衣人弄的有些糊塗,河澗虎幹脆問道:“那你說該怎麽辦?難不成舉旗造反?”
青衣人再次展開折扇搖了搖,才微笑着開口道:“正所謂恨小非君子,無度不丈夫!
現在那狗皇帝就在天津城裏,隻要大當家的敢狠下心來放手一搏,隻要拿下了皇帝行轅和皇帝,咱們未必沒有機……”
青衣人的話還沒有說完,河澗虎手中的刀就已經插入了青衣人的腹腔,順帶着還用力絞動一番:“狗日的, 我說你怎麽會這麽好心, 帶着老子們發财,連福壽膏這般的好東西都能弄的到,原來你個狗日的想要殺皇帝!
老子想要銀子是沒錯,跟着你搞了福壽膏這般殺頭的買賣是沒錯,可是老子還真就沒想着造反!
要不是皇帝老兒,老子全家上上下下早在崇祯二年的時候就餓死了,還輪得到你來帶着老子賣福壽膏?
現在你跟老子說,要宰了皇帝老兒?嗯?老子先送你上西天!呸!”
一口濃痰吐到青衣人的身上,河澗虎也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面,環視了一眼屋子裏的大小頭目,開口道:“你們看着辦罷。願意上山落草的,老子不攔着,願意出海跑路的,老子也不攔着。
這回老子是栽定了,喝了這王八蛋的迷魂湯,碰了不該碰的東西,沒指望了,你們各自逃命去吧,跑遠一些,再不要回來了。”
屋子裏的一衆頭目,頓時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陷入了沉寂之中。
上山落草也好,跑路出海也好,都他娘的是死路一條了,還怎麽辦?至于殺皇帝造反,那罪過比賣福壽膏不知道要大了多少倍去,還根本沒有成功的希望,傻子才去做!
還沒有等着這些人研究出個什麽結果,院子外面就已經響起了噼裏啪啦的腳步聲,接着院門也被撞開,一個小旗部的錦衣衛帶着一個百戶所士卒一齊沖了進來。
爲首的錦衣衛小旗大咧咧的進了正堂,揮手吩咐道:“統統拿下,不許走脫了一個!”
踱步到青衣人的屍首旁,這錦衣衛小旗又叽笑道:“怎麽着啊?這都死到臨頭了,還有興趣在這裏玩内讧呢?”
河澗虎等人早已吓的傻了——早知道官兵會上門,可是這來的也太快了些!
止住了想要捆河澗虎的衛所士卒,那錦衣衛小旗笑道:“說說,地上的這人是誰,跟你們是什麽關系,爲什麽要殺了他?”
河澗虎嘿嘿笑了一聲,聲音中透着無盡的凄涼:“我等原本是靠着漕運吃飯的小鬼,兩個多月前,就是地上這人找上了門來,說是有大買賣找我等,最後帶着我等賣起了福壽膏。
剛才小人們還在商量着該如何逃走,這人卻說要集結了其他人,一起殺入皇帝行轅,拿下皇帝老兒,所以,小人就把他殺了。
小人雖然是幹了福壽膏這等買賣,可是小人卻從來沒想過要造了皇帝老兒的反?”
錦衣衛小旗臉色大變,啪的一巴掌就打向了河澗虎:“蠢貨!你就這麽把他殺了?你讓老子去審一個死人麽!”
氣憤已極的小旗揮了揮手,幹脆吩咐道:“把這些混賬東西統統帶走,地上這個剁碎了喂狗!”
小旗心裏不爽。
本來爲了這次的福壽膏案,天津百戶所裏已經折進去了兩個人,其實一個還被這些混賬東西們給滅了滿門。
這麽大的案子,怎麽看怎麽是個重要角色的青衣人居然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死了?
彼其娘之啊!你哪怕是晚上半個時辰再死呢!
實際上,蛋疼的不隻這錦衣衛小旗一個人,倒黴的也遠不止青衣人和河澗虎這麽幾個人。
整個天津城中,還有周邊的同個鎮子,倒黴的人更多。
根據崇祯皇帝的旨意,倒黴的不光是販賣福壽膏的,還有私下買了福壽膏吸食的,也全跟着倒了黴,或者說全部都嘗到了自己種下的惡果。
城中的李老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倒黴的。
剛剛點上了一泡福壽膏吸着,整個院子裏面就傳來了一陣吵雜聲和喝斥聲。
但是李老爺沒打算管——天大地大,還是眼前的福壽膏最大!
不就是吵吵了點兒麽,翻不了天去,一切都這泡福壽膏抽完了也來得及。
直接錦衣衛小旗帶人進入到了屋子裏,剛剛抽出點兒感覺來的李老爺就情不自禁的喝斥道:“滾出去!”
錦衣衛小旗有些懵逼,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兄弟們,又轉過頭來望向李老爺,這才終于确認了一件事兒——自己堂堂錦衣衛的大爺,讓一個土财主給罵了?
李老爺也發現了不對勁,眼前這幾個人根本就是自己家的家丁,再一看打扮,李老爺頓時就發生嘶的一聲!
倒吸了一口涼氣後,李老爺驚奇的發現,自己幹了整個天津城都沒人敢幹的事兒——罵了錦衣衛的小旗官!
福壽膏是個好東西,幾口抽下去就已經飄飄欲仙了,可是即便如此,李老爺還是清醒了過來,也顧不得再抽上幾口了,連滾帶爬的從榻上起身後,便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小人眼拙,沒能認出諸位大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錦衣衛小旗沉默了。
揮了揮手,示意身後跟着的兄弟們把李老爺捆起來,陰笑道:“好生伺候一番,要不然李老爺該怪咱們伺候的不周到了!”
李長發的心頓時就涼了下去,鬼知道這些錦衣衛爲什麽會上門,鬼知道自己爲什麽要脫口而出罵上那麽一句!
過了足足有一刻鍾的時間,已經變得鼻青臉腫的李長發才被錦衣衛校尉們從屋子中推搡而出,來到了院子裏。
如同豬頭一般的臉上,李長發勉強将眼睛撐開一條縫,卻發現自己一家老小都被捆在了院子裏,每個人的口中都塞着一塊破布,就跟自己一樣,想要大喝大叫都辦不到。
嗚嗚兩聲後,李長發才用哀求的目光望向了錦衣衛小旗,隻盼能給自己一個說話的機會。
錦衣衛小旗倒也頗爲通情達理,直接解釋道:“你不是在吸福壽膏麽,現在你的事情發了,跟着本小旗走一遭吧,你的家人也一樣。”
說完之後,錦衣衛小旗也懶得再理會想要掙紮的李長發,喝道:“帶走!”
同樣的場景,在天津各地,還有登萊各地不斷的上演着,大量販賣福壽膏的,還有大量吸食福壽膏的,都被錦衣衛和衛所士卒們聯手抓了起來,順帶着的還有這些人的九族。
錦衣衛和衛所辦事的效率很高,抓人的速度也很快,第二天的太陽還沒有落山,所有該抓的人就已經抓齊。
就連遠在京城的孫之獬也是沒來得及跑路,就被錦衣衛的人給堵在了家裏,順帶着從孫之獬的家中搜出了大量的賬本,上面記載的也是某年某月某日,從何處搞到了多少福壽膏,又在某年某月某日賣到發何地。
崇祯皇帝也特意見了見孫之獬。
這個後世幾乎讓所有山東人都以之爲恥的混賬東西,看上去卻長了一副正人君子的臉,一身白色的儒袍打扮,更是憑空添了幾分儒雅,像一個飽讀讀書的大儒更多于像個官員。
圍着被捆的嚴嚴實實的孫之獬轉了兩圈之後,崇祯皇帝才問道:“孫愛卿啊,朕有一個問題,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
朕給你們的俸祿不算低吧?較之天啓年間,你們的俸祿已經漲了許多倍,就算是不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也能活的很不錯了吧?
怎麽你偏偏就要去碰福壽膏這種東西呢?”
不等孫之獬回答,崇祯皇帝又掂了掂手中裝着福壽膏的盒子,接着道:“看這福壽膏的樣子,應該是從倭國弄回來的?你們得賣多少銀子才能賺錢?”
孫之獬被捆的嚴實,嘴裏也被塞了破布,就算是想要回答崇祯皇帝的問話也做不到,隻能發生嗚嗚嗚的聲音,徒然掙紮了幾下之後,也隻得放棄。
崇祯皇帝卻一歪頭,示意方正化上前,拽開了孫之獬口中的破布,然後才開口道:“現在你可以說了。”
呼哧呼哧的喘了幾聲之後,孫之獬才開口道:“罪臣,罪該萬死!”
崇祯皇帝卻笑眯眯的道:“孫愛卿别說的這麽難聽嘛,什麽萬死不萬死的?人死一回便足矣,何來萬死?還有,你還沒回答朕的問題呢?”
砰的一聲,卻是孫之獬以頭拄地,哀求道:“陛下開恩,陛下開恩!罪臣情願一死,求陛下放過罪臣家中妻兒老小!”
搖了搖頭,崇祯皇帝道:“朕開不了這個恩。
朕開恩很容易,可是朕對你開恩,誰對那些爲你而死的錦衣衛開恩?誰爲那錦衣衛的家人開恩?誰爲那些因你而家破人亡的百姓們開恩?
你是清流,是文人,朕倒是希望在你身上看出來一絲文人的風骨,可惜,你又一次讓朕失望了。
所以,你也不用求情,朕開不了這個恩,也不會開。你的妻兒跟着你享受了榮華富貴,黃泉路上也該陪你走下去,這事兒很公平,很合理。”
在大明這個年代,沒有人會跳出來講什麽人權,除非崇祯皇帝自己腦袋抽抽了,開始講人權,否則的話,全天下有資格講人權的也隻有他一人而已,連皇後和太子都沒有講人權的資格。
正因爲這是個不講人權的年代,所以不存在聖母洗地,也沒有什麽人權組織敢跳出來瞎逼逼,崇祯皇帝是打心眼裏熱愛大明的體制。
後世的總有些腦殘貨,月入不過三五千,沒給自己父母買過一件衣服,沒帶父母吃過一頓好飯,卻在心疼原諒那些拍支廣告都幾十上百萬,心疼那些爲了追求刺激卻跑去吸白面的明星,還要原諒他們,因爲他家愛豆還是個孩子——孩子你妹啊!身份證上有沒有滿十八周歲?
連未成年人渣保護法都不保護他們了,還用得着你們這些月入三五千的去心疼?人家有錢不會請律師?有孝敬給愛豆的錢,去孝敬孝敬生你養你的父母行不行?
沒有這些腦殘貨色,崇祯皇帝在大明就可以爲所欲爲,尤其是在面對孫之獬這樣兒的人渣時,更不用顧忌些什麽,隻要朱筆一批,這些人渣就可以人頭落地了。
尤其是像孫之獬這樣兒的人渣敗類,一刀宰了他那是便宜了他,說不得孫之獬的心裏還會暗自竊喜一番。
崇祯皇帝認爲,隻有淩遲這一類的酷刑,才能配得上孫之獬孫人渣,才能讓那些因他而死的人瞑目。
事實上,崇祯皇帝是個講道理的人,同時也是個講究人,從來都不會簡單的殺人了事,哪怕是淩遲。
畢竟,單純的殺人屬于下下乘的手段,真正的殺人是誅心,是讓被殺者遺臭萬年,讓所有活着的人都唾罵這個被殺了的人。
也隻有這樣,才能讓所有人都能記住,有些事情不能做,一旦做了,就将付出慘重到無以複加的代價,這才是崇祯皇帝的目的所在。
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