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加瓦的新招數很簡單——越過李吖子這些海盜,直接去找鄭芝龍談。
畢竟,身爲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有文化的新時代三有蠻子,梅加瓦可也是學習過一些大明的知識的,知道大明的朝廷是要臉的。
最起碼自己表态獻土投降之後,這仗就沒辦法再繼續打下去了, 他們的将軍必須要向皇帝和朝廷進行彙報,隻有他們的皇帝才能決定是不是繼續打下去。
也就是說,直到消息反饋回來前,這一段時間是安全的。
這一點在他們自己的書裏和話本裏面體現的很明顯。
而且梅加瓦相信,李吖子他們敢殺一個使者,但是未必有膽子殺掉一個完整的持節使團。
事實證明, 瓦希德的使者跟李吖子他們談什麽劃地而治的條件是行不通的,所以被殺了活該。
因爲梅加瓦的使團持着青竹做成的旄節, 一路平安的見到了鄭芝龍, 李吖子那一夥海盜大眼瞪小眼的,愣是沒有誰敢沿路劫殺使團成員。
隐約猜到使者來意的鄭芝龍臉色陰沉的仿佛能擰出水來一般,惡狠狠的瞪了爲使的使節一眼之後,才開口道:“使者前來所爲何事?”
阿學躬身道:“好教偉大的将軍閣下得知,我家國主願意獻土割地投降,隻求兩家罷兵,免得生靈塗炭。”
說完之後,又将手中捧着的國書呈給了鄭芝龍。
鄭芝龍翻看一番之後,臉色就更加的陰沉了——條件很好很現實,基本上等于成了國中國,兒孫王。
不得不承認,這份國書倒是真的很有可能會打動朝堂上的大臣們,但是一旦成真,這場戰争基本上就成了一場鬧劇。
辛辛苦苦的準備,不遠萬裏的征伐, 一切居然就這麽結束了?
更讓人頭疼的則是梅加瓦因此獲得了難得的喘息之機。
鄭芝龍同樣沒有膽子扣下這些使節,而且必須保證将爪哇投降的意思傳達回大明,讓皇帝決斷。
否則的話,你想幹什麽?替皇帝做決定,在某一方面來說就是竊人主之權——基本上跟造反是等義詞。
雖然鄭芝龍心中已經恨不得立即把這夥使團給生吞活剝,可是實際上,還是悶聲吩咐人給他們準備吃食和住的地方,然後把他們先行送往京城再研究下一步的事兒。
鄭芝龍生着悶氣,鄭芝虎和鄭芝鳳站在一旁想勸卻又不知道從何勸起,氣氛一時間便凝固了下來。
剛剛釣魚歸來的監軍太監曹振生推門進來之後,一瞧幾人陰沉的臉色,便問道:“幾位這是怎麽着了?戰事哪裏不順?”
鄭芝龍悶聲道:“戰事哪兒有不順,而是太順了!”
曹振生笑道:“順了還不好?難道爪哇王被人給宰了,你鄭大将軍沒撈到?”
在一起厮混的時間長了,曹振生與鄭芝龍等人互相也都熟悉,開起玩笑來倒也不怎麽忌諱。
聽到曹振生這般說笑,鄭芝龍心中悶氣更甚,幹脆哼了一聲,不再理會曹振生這個死太監。
鄭芝鳳打圓場道:“好教公公得知,爪哇王瓦希德确實被人給宰了,可是新的爪哇王梅加瓦卻是要獻土投降!
公公在軍中的時間不短了,也知道這等降書一獻,戰事就得停下來,等待陛下聖裁。那蠻子,可不就有了喘息之機了麽?”
曹振生恍然,然後就似笑非笑的道:“鄭大将軍,咱家問你一句,陛下的旨意是如何說的?”
鄭芝龍向北拱了拱手道:“天子诏書之中,自然是說要擒其王,滅其國,毀其貢獻,焚其祖廟,絕其苗裔!”
曹振生笑道:“那就對了,知道什麽是絕其苗裔不?就是這片土地上原本一個喘氣的都不留!
更何況,天子诏命怎會朝令夕改?什麽亂七八糟的使者之類的,直接殺了便是,用不着送他們去大明!”
鄭芝龍聞言大喜,鄭芝鳳卻皺眉道:“曹公公,這麽幹,是不是犯忌?”
曹振生撇嘴道:“讀書是好事兒,可是書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少信,沒什麽用!皇爺的性子你們還不知道?
這些什麽破磚爛瓦的家夥們要是漢人,今兒個這事兒自然是另外一番局面,說不定真就讓他們降了。
既然這些家夥都是些蠻子,那就不用跟他們講究什麽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直接殺了便是。這可是滅國之戰!”
鄭芝鳳道:“即便如此,那朝堂之上的攻讦?”
曹振生笑道:“随他們去呗。你們要是跟聖人一樣,那才是問題,至于說這種殺了蠻子的事兒,無所謂,皇爺不會在乎。皇爺不在乎,随便朝堂上怎麽鬧騰也翻不了天去!”
鄭芝龍和自己的兩個兄弟對視了一眼,心中頓時大定。
都說是關心則亂,若是換個時候,鄭芝鳳未必不能想到這一點,可是現在放到自己身上,鄭芝鳳一時之間竟也沒往這方面去想。
既然這樣兒,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向着鄭芝虎使了個眼色,鄭芝龍開口道:“老四,你去跟李吖子他們說一下,讓他們加快些速度,早點兒把這裏的蠻子都清理幹淨。
眼看着這頭茬的莊稼都要發芽了,這蠻子還沒清理幹淨,速度也太慢了些。”
鄭芝龍和曹振生一起去研究曹振生釣上來的魚該怎麽吃才好,鄭芝鳳快馬奔向了已經離的挺遠的李吖子營地,鄭芝虎則是帶着手下的馬仔們徑直往爪哇使者的宿地而去。
剛剛安頓下來的爪哇使者阿學歎了口氣,暗恨自己爲什麽沒有投胎成一個明人,哪怕是一個普通的百姓也好。
爪哇不大,可是這王位更疊卻是常有,每一次都是伴着腥風血雨,苦了的還是無辜的百姓。
穆沙沒腦子,主動跟那些紅毛夷人攪到了一起去招惹明人,可是現在呢?
紅毛夷人跑了,仗着他們的船快,在發現打不過大明之後,果斷的跑路了,留下爪哇人給大明出氣。
穆沙是沒腦子,可是瓦希德那個混帳東西也同樣沒有腦子,而且很有可能把他家所有人的腦子都給扔了——誰給他的錯覺,讓他自以爲能守的住爪哇的?
幸好梅加瓦殺了瓦希德,更值得慶幸的是梅加瓦是個有腦子的,居然知道投降,或者說利用這個時間差來喘口氣。
至于自己,這一次又該如何去打動大明的皇帝呢?
阿學很糾結,畢竟爪哇這麽點兒的國家招惹了大明之後再去求饒,不付出吐血的代價,可能會讓明國的上上下下滿意麽?
然而還沒等阿學想出個結果來,更沒有入睡,喊殺聲就響了起來,而且以極快的速度來到了自己的屋子之前。
面對勢若猛虎的鄭芝虎,阿學苦笑道:“大将軍不許我見到明國皇帝?不怕你家皇帝怪罪麽?”
鄭芝虎冷笑道:“陛下旨意,爪哇滅國絕裔!殺!”
殺字剛剛從嘴裏吐出來,鄭芝虎手裏的長刀就劃過了阿學的脖子,帶起了一蓬血雨。
阿學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始終也不敢相信鄭芝虎真的敢毀書斬使。
呸了一聲後,鄭芝虎吩咐道:“好好收拾收拾,好好的地又給弄髒了,他娘的!”
等到鄭芝虎回去向鄭芝龍複命的時候,鄭芝龍正在跟曹振生一起研究着炖魚的技巧:“我跟你說啊老曹,這海裏的魚,就得慢慢兒的炖,炖的時間越長越出味兒!”
眼見鄭芝虎進來,鄭芝龍道:“都清理幹淨了?”
鄭芝虎道:“幹淨了,阿學一行人,一個都沒剩下,全送去見穆沙了!”
鄭芝龍點頭道:“這才對嘛,蠻子們就要整整齊齊的才好。”
曹振聲卻突然開口道:“人頭呢?”
鄭芝虎一愣,開口道:“人頭?拿去埋了啊。”
痛心疾首的曹振聲怒道:“京觀!京觀!快去,告訴前邊兒的李吖子他們,弄點兒人頭築成京觀,這可是好東西!”
鄭芝虎一臉懵逼的往李吖子那夥兒海盜所在的方向去了,鄭芝龍則是笑着問道:“老曹,京觀這玩意弄起來有什麽意思?怎麽我看連唐王殿下他們也挺喜歡築京觀的?”
曹振生舀起一勺魚湯嘗了嘗味道,笑道:“京觀是幹什麽?以武力震懾不臣!
我大明遠離爪哇,以後肯定會遷民實之。可是畢竟離的太遠,有鞭長莫及之虞,不築京觀,何以震懾周邊的蠻子們?
臨出京之前,咱家可是聽說了,以後大明不管把哪裏給打下來了,都是要築京觀的,直到殺到蠻子們膽寒爲止!”
點了點頭,鄭芝龍也不再問,幹脆盛了碗魚湯,與曹振生一起喝起酒來。
對于鄭芝龍來說,跟曹振生這種不帶把兒的純爺們太監喝酒,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總比跟那些之乎者也的窮酸喝起來要痛快。
鄭芝龍他們喝的痛快,李吖子的圓眼則是眯了起來,盯着鄭芝鳳一言不發,直讓鄭芝鳳覺得自己後背發涼。
鄭芝鳳畢竟也是武舉人出身的,論到操刀子砍人那是一點兒不含糊,除了鄭芝虎在武力值上能穩壓自己一頭外,論到行軍布陣什麽的,鄭芝鳳在所有兄弟裏面是最強的一個。
頭腦加上頗高的武力值,讓鄭芝鳳覺得自己不應該慫,可是剛咳了咳嗓子,打算把腰闆給挺直,就聽李吖子開口道:“咳什麽?有病得吃藥!”
被李吖子一句話給噎的不知道說什麽好的鄭芝鳳開口道:“總之,李大當家的這邊一定要加快些速度,早點兒把蠻子們殺光抓光才是正經事兒!”
李吖子正想開口說話,手下人卻跑來禀報:“啓禀大當家的,鄭二爺求見!”
冷哼一聲後,李吖子開口道:“讓他進來!”
進到李吖子帳中,鄭芝虎先是拱了拱手,然後開口道:“李大當家的,曹公公托鄭某給您帶句話兒。”
李吖子道:“什麽話,你說便是。”
鄭芝虎道:“曹公公說了,要您手下的兄弟們弄些人頭,築成京觀,以震懾不臣!”
點了點頭,李吖子開口道:“這個沒問題,你回去後轉告曹公公,就說我李吖子應下了,給他弄一萬顆人頭去堆京觀!”
鄭芝鳳心中哀歎一聲,知道爲什麽自己和鄭芝虎的待遇爲什麽相差那麽大——自己傳達的是鄭芝龍的意思,鄭芝虎傳達的是曹振生的意思,那待遇自然是天上地下。
鄭芝鳳心中正在替鄭芝龍抱屈,卻突然間聽李吖子問道:“鄭老四,這島上還有多少蠻子?”
回過神來的鄭芝鳳應道:“除去已經被殺還有被抓的那些,約摸二十餘萬吧?”
李吖子點了點頭,開口道:“那就好,争取半個月之内殺掉幾萬,剩下的都抓回去修什麽鐵路去。”
說完之後,李吖子又冷冷的道:“這裏就不留二位用飯了,請吧?”
倍感憋屈的鄭芝鳳雖然有心反抗,卻也知道自己打不過李吖子這個小娘皮,隻得恨恨的跟着鄭芝虎回去複命了。
接到鄭芝鳳回報的鄭芝龍笑了笑,對着曹振生道:“老曹是不是修書國内,準備下遷民實地的事兒?
那李吖子既然應下了,差不多半個月左右就能把那些蠻子們清理幹淨,到時候便可以遷民了。”
曹振生道:“這個自然,咱家等會兒便修書一封,你遣人送回國内便是。”
頓了頓,曹振生道:“倒是當真想不到,李吖子這小娘竟然如此厲害,爪哇上上下下,竟然找不到一個對手?”
嗤笑一聲後,鄭芝龍道:“連我大明自己的海盜裏面都罕逢敵手,那李吖子自然不可小觑。
再者說了,就憑爪哇那些野猴子,就是随便從大明抓個讀書人過來,都能指揮大軍把他們玩的欲生欲死,更何況李吖子這種狠薦子?”
點點頭,曹振生道:“說的也是,不過是一群野猴子罷了,哪兒懂的什麽行軍打仗?用一群海盜來打他們,都算是欺負他們了!”
遠在大明京城的崇祯皇帝接到曹振生奏報後,開始頭疼了。
大明在崇祯八年雖然說事兒不少,可是總體上還是比較平穩的,現在想要弄些人出去,估計沒那麽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