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最近很不太平,不太平到建奴百姓也好,還是那些從奴的漢人百姓也好,一個人都不敢出門了。
實在是遼東之地不光活躍着大明朝廷的官兵,那些個窮瘋了想要撈銀子的家夥們現在看人跟看銀子一樣,眼睛都是冒着光的。
尤其是某些家裏原本不缺錢, 來遼東也是爲了混軍功的家夥們,不光是帶的手下多,手下的裝備都跟官軍是一模一樣。
孫承宗早就得到了五軍都督府的示意,除了火铳之處,剩下的刀劍盔甲一類的玩意随便賣。
裝備才幾個錢?官軍都敢賣自己憑什麽不敢買?本身那些個跑到遼東撈軍功賺銀子的家夥們就是膽大包天之輩,弄到了官軍的裝備之後更是如虎添翼。
尤其是山東那邊跑來的,自稱是水浒後人的家夥們, 甚至于敢組團跟建奴的士卒剛正面——山東響馬盜, 那可是鼎鼎有名的!
然後四川的響馬們表示不服——你山東響馬是有名, 秦瓊和瓦崗寨的家夥們天下聞名不說,還混成了正規軍。
可是俺們四川滴漢子也不白給!照樣敢跟建奴剛正面!
看着山東的響馬和四川的袍哥們互相裝逼,陝西來的老秦人呵呵一笑:裝什麽逼啊,當年暴秦強漢還有盛唐,哪個不是俺們老秦人支撐起來的?
論到操刀子砍人,俺們老秦人縱橫天下的時候,你們還蹲家裏玩泥巴呢!
至于說玩兵法什麽的,不管是四川袍哥還是山東響馬或者是老秦狠茬子,都表示無所謂的事兒。
建奴嘛,拿着三國演義那種話本當兵書,咱們中原可是玩孫子兵法鬼谷子的,玩不死他就算他赢!
整個大明膽子夠大,心夠狠的家夥們被軍功刺激的眼睛發紅,都跑到了遼東去奮鬥,都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夠撈到軍功,然後迎娶白富美, 走上人生巅峰。
遼東的事情在勳貴子弟們到來之後達到了高潮。
之前來的, 盡是些平民百姓家的子弟, 雖然操刀子砍人什麽的還能看的過眼,也不怎麽把自己和别人的命當回事兒,但是對比起勳貴子弟來可就差的遠了。
大明從立國之初就傳下來的各路公爺侯爺伯爺什麽的不在少數,再加上各路驸馬爺家裏的娃子,這些勳貴子弟們自己就能單獨組成一衛——别以爲崇祯皇帝把各家的嫡長子次子什麽的弄到了軍中就沒事兒了,這年頭勳貴們的娛樂活動也少得可憐。
現在有這麽好的機會能撈軍功,各家的次,庶出的娃兒,凡是年齡差不多的,都一窩蜂的趕到了遼東。
這些家夥不光是自己來了就算完事兒。
畢竟百姓家的子弟還知道拉幫結夥的組團,這些勳貴子弟又怎麽可能不玩這一套。
不僅玩,而且玩的很大——每個人都帶着百十個家丁來的。
這百十個家丁,如果說放在崇祯二年以前,那可是妥妥的精兵。
更關鍵的是,勳貴是什麽?勳貴表面光鮮的那層皮扒下去之後,就寫着膽大妄爲和吃人這麽幾個字。
普通百姓家的子弟倒也罷了,跟官軍買些刀劍什麽的沒問題,弓弩什麽的還是買不到的。
可是勳貴家的,尤其是以武而得爵的那些家夥裏面,可有的是人自己帶着弓弩。
就這還不算完,畢竟官軍方面弄不到弓弩,遼東不還有一家自己就能制造弓弩的?
扈國公完顔宏所率領的錫伯族還有其他的幾家跟着扈國公一起倒向了大明的,他們的族人可是都能自己弄出來弓弩的——官軍不賣,他們可沒有什麽顧忌。
完顔宏一瞧這不是會走的錢袋子麽?賣賣賣,弓弩而已,盡管賣,就當支持友軍了。
要不然怎麽說社會學這玩意跟科學就是兩個概念呢。
提前幾百年的時間,大明朝就已經出現了軍火販子——有的勳貴子弟覺得自己操刀子砍人不成,幹脆就從扈國公那裏倒賣弓箭給那些平民子弟。
然後自己收人頭,再拿建奴去換軍功。
孫承宗對于這事兒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并沒有插手的意思——扈國公敢這麽幹,要說遠在京城的皇帝陛下不清楚這事兒,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至于說那些個帶着建奴換軍功的家夥,孫承宗幹脆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默認了。
畢竟現在大明朝缺少苦力都快瘋了,而皇帝陛下和五軍都督府直接把需要大量建奴的公文發到了自己這裏,所以就連孫承宗自己看着扈國公帶着的那些個蠻子們都有些眼神不對。
實在是跟建奴長的太像了,如果不是完顔宏帶着的那些個蠻子們沒有把頭上的頭發給剃成金錢鼠尾辮,完顔宏都能驚奇的發現自己的族人在每天變少。
再然後,跑來遼東湊熱鬧的就不光是大明自己的百姓子弟還有帶着家丁的勳貴子弟,還有兩家人也來了。
朝鮮的绫陽君一瞧大明爸爸需要抓建奴回去做奴隸,那沒說的,自己必須支持。
仗着毛文龍在東江,自己的安全有一定保障的情況下,绫陽軍幹脆把自己手裏面的一支正規軍給改頭換成,随便起了個新附義軍的名字就給派來了遼東幫大明爸爸抓建奴。
畢竟建奴被怼死了之後,自己這個朝鮮國王可就真的是穩如泰山了。
同來的還有另外一家,德川家光帶領的倭國武士——這夥人前來純粹就是爲了抓建奴跟大明換銀子的。
當然,屁大的遼東一下子多了這麽許多勢力,一時間就顯得有的擁擠起來。
而且出于人的抱團本能,這些勢力又開始各自的拉幫結夥。
孫承宗手下的官軍沒什麽好說的,人家那是正規軍,不會摻合這些個破事兒,除非是皇帝陛下親至,否則一切都是孫承宗說了算。
另一夥是勳貴子弟,這些家夥仗着自己手底下帶來的都是些精銳家丁,單獨的對上小股建奴也是不虛。
再有就是平民百姓的子弟所組成的另一股勢力,這些人内部又是地區劃分,分成了好幾夥。
山東響馬瞧不上四川袍哥,老秦人又瞧不上山東和四川的——北方地區的比如老秦人還有山東和燕趙之地的又共同瞧不上廣西和四川的。
這也是成份最複雜的一夥兒。
剩下的勢力還有三股。
一股是本地的地頭蛇完顔宏帶領的錫伯八部,這些人現在基本上很少出動去怼建奴,一是時刻打算着去怼死科爾沁的混賬,另一方面則是專心的弄些弓箭出來賣錢——畢竟誰也不會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不是?
剩下的兩股則是互相瞧着不順眼,恨不得對方立即就死在建奴手底下才好——倭奴和朝鮮。
除去倭奴和朝鮮之外,剩下的也基本上是各有各的矛盾,尤其是在發生了幾次人頭争奪戰之後。
首先撐不住的是矮矬子們。
現在遼東方面可以說是準備着抓人的比能被抓起來換成銀子的建奴還多,人均都分不到十個建奴。
朝鮮其實無所謂,绫陽君派來的手下是替大明爸爸搖旗助威的,而且能夠從朝鮮本地獲利補給,所以心裏不虛。
大明的勳貴子弟和百姓子弟什麽的更是無所謂了,背後就是自己家的大軍,誰虛了他們也不可能虛。
同樣不虛的還有投向了大明的完顔宏及其手下。
如此一來,就剩下那些矮矬子們比較虛了。
乘船渡海跑到遼東怼建奴,是因爲能抓到人換成銀子,現在能抓的建奴就那麽些,銀子就沒有多少能換的了。
在遠離了日本島之後,補給又成了大問題——大明隻要活着的建奴或者人頭,但是并沒有打算給這些人一點兒的補給。
這能忍?
發了狠的德川家光也是個狠茬子,在求見了孫承宗之後,幹脆帶着倭奴武士一起向着奴爾幹都司的方向去了。
你大明要是奴隸是吧?隻要不是你大明的百姓就成是吧?
那好辦,這破地方老子撈不到,再往北去奴爾幹都司那邊,那邊還有的是人呢。
到時候隻要抓回來換成銀子就行了,剩下的,德川家光并不在乎。
在德川家光看來,自己被派來遼東收割建奴,無非就是對于自己登上幕府征夷大将軍位置前的最後一道考驗。
所以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在遼東好好表現,撈到足夠多的銀子回去,同時還要表現的夠好,損失要足夠小。
既然這樣兒,那就幹脆去奴爾幹都司,那邊沒有人和自己搶人頭不說,連補給都變的方便了。
不要以爲就糧于敵這句話隻有中原人才知道,日本人也是知道的——故智将務食于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忌杆一石,當吾二十石。
随着倭奴的北上,剩下的勢力要麽是大明自己的,要麽就是大明爸爸的孝子朝鮮的,這事兒就變得好辦多了。
沒有了矮矬子礙眼,大家哪怕是排排座,分人頭也沒啥問題。
遼東開始變得混亂了起來,不時的就有建奴甚至于漢人百姓被捕或者被殺。
而等到建奴的大隊士卒出現之後,往往隻能面對滿地的無頭死屍,一點兒鳥用也沒有。
被逼急眼的黃台吉也發了狠,幹脆就把遼東的百姓向着城中收縮,實在不行的也隻能任其自生自滅了。
至于說發給百姓刀劍什麽的,沒問題,建奴百姓家家都有發下來的刀劍。
漢人泥堪就算了,給他們發了刀劍,這遼東還是本汗的麽?
反正黃台吉是絕對不會這麽幹的,尤其是後來發生的事兒,更加堅定了黃台吉的決心。
遼東的百姓,建奴和漢人泥堪被區分對待,建奴百姓家家戶戶有發下來的刀槍以自保,而漢人卻什麽都沒有撈到,隻能躲進城裏,或者被動的等死。
躲進城裏不是白白的進去就行的,基本上意味着家産不保——這讓無比重視自己家産的漢人怎麽忍下去?
當初能跟着建奴把頭發給剃了,現在照樣能把腦袋後連接老鼠尾巴給剃了,當一段時間的秃驢,順便砍了建奴回大明。
建奴百姓開始處處提防着漢人泥堪,而漢人百姓看向建奴的眼神也不善至極——老子當牛做馬的替你建奴賣命,還擔着被抓回大明當苦力的風險,現在你們就他娘的這麽對待老子?
尤其是在幾個大膽的砍了建奴之後,不僅沒有被抓去當苦力,還照樣得到了封賞的消息傳開了之後,整個遼東徹底的沸騰了。
不光是漢人百姓盯上了建奴,建奴同樣盯上了漢人百姓——奴隸什麽時候有膽子敢反抗主人了?
這樣兒的必須得先砍死!
黃台吉現在後悔也已經晚了——在幾起互相仇殺的事情發生了以後,整個遼東就開始陷入了互相仇殺的狂歡之中,每天不是有漢人百姓被殺,就是有建奴被漢人泥堪殺了之後砍了腦袋投奔大明。
黃台吉此時無比痛恨自己沒事兒往大淩河城去幹什麽。
原本不去的時候,這日子好歹還能撐的下去,當從大淩河城回來之後,這日子簡直就沒辦法過了。
誰也沒想到那些原本比綿羊還老實,隻能老老實實的等着自己把他們腦袋砍下來的漢人會變得如此可怕。
但是後悔也沒有什麽鳥用,如果說一開始同樣給了漢人刀劍自保,估計事情還不會鬧到現在這個地步,現在互相的仇殺已經開始,根本就止不住了。
黃台吉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來什麽好的辦法之後,幹脆采取了另外一種極端的處置方式——把遼東的漢人泥堪清理幹淨,這樣兒就不會再有女真百姓與泥堪互相仇殺的事情發生了。
黃台吉雖然表現上表現的很是開明,很是雄才大略,可是實際上,黃台吉與老奴努爾哈赤是同樣的一種人。
之前對于漢人泥堪的優待,也不過是因爲遼東還用得着這些漢人,所以能給一些好處。
現在,既然這些人已經成了不安定的因素,那就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們都殺幹淨。
最起碼也要殺到他們害怕,不敢搞事情爲止——老奴努爾哈赤當年又不是沒有搞過大屠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