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過道:“當初三位殿下招募的流民是有幾十萬沒有錯,可是士卒加起來也不過二三十萬而已。
依着鄭提督往來新明島,估計再有半年的時間,這些士卒就該運送完畢了,畢竟鄭提督麾下的艦隊運力足夠多。
半年之後,等士卒都運送完了, 到時候運營的必然就是百姓,隻怕陛下會也推波助瀾,到時候來的百姓估計會更多一些,不止是殿下當初所招募的流民。”
李鴻基道:“陛下會放心讓這麽多百姓出海?”
李過反問道:“爲何不放心?現在大明的百姓哪個不視陛下如神明?出海的百姓越多,陛下對于海外之地的掌控就越穩當,又何樂而不爲?
另外,大明自打天啓年間到現在,災荒不斷, 天啓七年和崇祯元年就出了多少?
百姓外遷, 也不失爲一個解決之道。”
李鴻基此時才恍然,當下也不再問了,反正自己腦子沒有李過好使,而李過又不可能害自己,這些利害之處都與自己分說了,自己以後就多聽聽李過的意見也就是了。
李鴻基帶着李過開始準備如何打造一支蠻子兵團,然後自己指點或者是幹脆親自上陣,帶着這些蠻子們去平定島上的其他蠻子——總之就是要讓蠻子們慢慢的抱成團。
然後再由唐王殿下和秦王、慶王一起率軍将之徹底平定。
遠在新明島的各路人馬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思在完成着各自的目的,大明的崇祯皇帝則在想着另外的一件事。
日本九州島,或者大明九州島那裏出了點兒問題。
這可能也是大明至今爲止第一次海外發生的重傷案件,或者說是第一起有官方記錄的重傷案件。
一個去了九州島的商人因爲與人糾紛,被九州島上遺留的一個浪人武士砍斷了一條胳膊。
施鳳來的能力确實不是蓋的,或者說能在閹黨裏面混居高層的人,就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起碼砍了大明商人胳膊的那個浪人,連一天的時間都沒有撐過去就被抓住了。
而施鳳來選擇的處置方式很簡單, 也很符合崇祯皇帝的味口。
這個浪人被處以磔刑,也就是崇祯皇帝一直以爲正式的官方名稱是淩遲的刑罰。
但是現在有一個很簡單的後遺症。
把那個浪人給千刀萬剮了是很痛快,但是後果出現的也很讓人頭痛。
日本方面不滿意了, 對于這個事兒的結果有些不能接受——哪怕是一刀砍了呢,何必這麽嚴重的處罰?
而且就算是依着大明律來處罰,也不應該是處以淩遲這種刑罰吧?
你施總督是不是真當我日本方面全是傻子,就沒有一個懂大明律的?
施鳳來應對的方式顯得極爲簡單粗暴,甚至于讓崇祯皇帝都不敢相信這是施鳳來這種當過内閣次輔的人能幹的出來的,甚至于更像是張之極這種赳赳武夫才能幹的出來的事兒。
丫的直接就陳兵九州島各處要害,同時把水師擺出了一副随時接大明百姓回歸大明的姿态。
而且對于幕府方面派過去問責的使者,施鳳來的态度更顯得簡單粗暴:“此地既租與我大明,如何問案,自然由我大明官方處置,與貴國無幹!”
被德川秀忠派去的使者北條菊次郎一時氣結,讷讷了半晌之後才怒道:“可是那個浪人是我日本的國民!”
施鳳來極爲無賴的回道:“那又如何?他在我大明租借的九州島犯罪,就該由我大明來處置。
别說九州島是我大明之租界,即便不是,傷害了我大明百姓之人,又能逃到哪裏去?”
說完之後,施鳳來又向着大明京師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接着道:“我大明聖天子聖谕,有蠻夷傷我大明百姓,窮搜天下亦當繩之以法!”
施鳳來的一番話說提铿锵有力,甚至于大堂之上的大明方面不管文武官員都在喝彩,唯有使者北條菊次郎的臉色顯得鐵青。
在施鳳來又極爲無禮的将使者扔在大堂之中,自己轉回了府衙之後,北條菊次郎的臉色已經不能看了。
北條菊次郎就算是在日本,也能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起碼人家有名,也有姓。
在日本,普通的賤民是沒有資格有姓和正式的名字的。
北條菊次郎鐵青着臉回到了施鳳來給安排的住處——說不上大,而且有些簡陋的住處。
隻是剛回去,就有一個青衣小帽打扮的小厮過來找到了北條菊次郎,躬身道:“我家老爺有請使者前去一晤。”
北條菊次郎雖然生氣,卻還沒有完全失了理智,知道這時候有小厮找上門來必然有着蹊跷,當下便問道:“不知道你家老爺是?”
小厮恭敬的神色不變,隻是應道:“我家老爺是誰,恕小的不方便說,貴使到了之後自然知曉。”
北條菊次郎心中也不禁有些疑神疑鬼的感覺,但是想要知道是什麽人請自己去的好奇心卻是怎麽樣兒也抑制不住了。
随着小厮七拐八拐,甩掉了幾個貌似盯梢的眼線之後,北條菊次郎才随着小厮來到了一間明顯就是普通民居的房子。
然而等着自己的,并不是北條菊次郎以爲的什麽明朝官員,而是一個同樣青衣小帽的年輕人。
隻是這個年輕人雖然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等着自己,可是淵停嶽峙的氣勢卻是令人不敢小觑。
這個年輕人,北條菊次郎認識,畢竟從頭到尾,這個年輕人都一直站在明國總督的身後。
估計不是那個明國總督的親信之人,也定然是有一定身份的,不可能是什麽無名之輩。
那青衣之人見北條菊次郎進來了,便笑着道:“北條先生可是讓在下一陣好等。”
北條菊次郎本身就已經憋了一肚子氣,這時候又怎麽可能給這年輕人好臉色?
陰沉着臉的北條菊次郎道:“還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青年年輕人笑着道:“是在下失禮了,在下姓李,單名一個岩字,家師乃是今日與北條先生見過面的大明總督。”
這名叫李岩的年輕人當真是好氣度,就連北條菊次郎也不由得爲之心折。
心中暗自贊歎一聲之後,北條菊次郎又暗自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心中也在不斷盤算着這個叫李岩的公子私下請自己來到底是何目的?是不是有大明總督的授意?
心思電轉的北條菊次郎陰沉着臉道:“李公子當真是年輕有爲,令師更不簡單,當真是人中龍鳳。”
李岩笑道:“北條先生過譽了。李岩這一次請北條先生來,也是奉了家師之命。”
北條菊次郎的臉色依舊顯得難看,心中卻是盤算不止,當下便沉聲道:“今日令師在大堂之上給了在下如此大的難堪,這時候又将某請過來幹什麽?”
李岩嗤的一聲笑道:“貴使何必這般天真?”
北條菊次郎的臉色頓時就漲成了豬肝色,怒道:“李公子到底是何意思?北條雖然不才,卻也是我大日本國的使者,豈如你如此戲弄?”
李岩當下便正色躬身道:“是在下失禮了,還望北條先生見諒。”
見北條菊次郎隻是冷哼一聲,卻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李岩便接着道:“國與國之間,何來許多的場面上的你好我好?
我大明的任公公與貴國幕府的德川大将軍自來交好,家師又怎麽可能會與幕府爲敵?
正因爲大明的形象絕不允許有半點兒的損毀,故而家師才故意如此,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望北條先生知悉。”
北條菊次郎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
看過一些漢人書籍的北條菊次郎自認爲對于漢人還是有一定了解的——他們當年那個偉大的皇帝能夠爲了兩匹馬就派出大軍去征伐一個國家,自然是極爲在意他人看法的。
所以李岩的這般說辭,北條菊次郎倒是信了。
臉色好轉了一些,北條菊次郎便開口道:“既然貴國的任公公與我國大将軍交好,又如何擺出一副互相攻代之勢?”
李岩卻沒有理會北條菊次郎的說辭,反而笑着向屋中一伸請,開口道:“李岩有從大明帶來的好茶,北條先生何不進屋裏一起品嘗一番?”
北條菊次郎躬身道:“既然李公子盛情相邀,那北條就不客氣了。”
北條菊次郎也知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所以便同意了李岩進屋子裏面喝茶的邀請。
等進了屋子之後,李岩将茶具一一擺好,又取來水泡好了茶,才笑着道:“北條先生可以嘗嘗,這大明的茶用九州島上的泉水泡了,當真是好喝的很。”
北條菊次郎笑道:“哈依,李公子說的是。”
喝了兩三泡茶之後,李岩便笑着道:“李岩今日請北條先生到此,實在是奉了家師之命,商議一番那浪人武士之事。”
北條菊次郎的臉色再一次的晴轉陰,冷着臉道:“還有甚麽好說的?人都已經被你們給千刀萬剮了。”
李岩卻不理會北條菊次郎的臉色,反正自顧自的道:“逝者已矣,再去因爲他而發生什麽争端,并不值得,北條先生以爲如何?”
北條菊次郎怒道:“那又如何?你們這般的行爲,置我大日本于何地?”
李岩笑道:“北條先生且勿動怒,倒不如好好商量一下善後之事?如今貴我之間劍拔弩張,卻也不是長久之計?”
北條菊次郎的臉色放緩了一些,開口道:“李公子說的不錯,這般對峙下去,對于你我雙方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情,最受苦的還是百姓。”
李岩點點頭,應道:“北條先生所言極是,百姓不得出海打漁,生計便難以維持,卻實不是長久之計。”
北條菊次郎這時候倒是對于李岩能說出些什麽來感興趣了些,當下便問道:“那依李公子之見呢?”
雙方極有默契的避開了大明皇帝,施鳳來,日本幕府等等話題,轉而以兩個人各自的身份開始談了起來。
李岩又舉起茶杯,對着北條菊次郎道:“北條先生,請。”
等着北條菊次郎将杯中的茶水飲盡之後,李岩才笑着道:“我大明任公公既然與德川将軍交好,而德川将軍又任命先生爲出使的使者,想必北條先生也是知道一些的了?”
北條菊次郎輕笑道:“不過是一些福壽膏與烈酒之類的東西罷了,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李岩換了副臉色,苦笑道:“李岩可不像北條先生這般随意,這兩樣兒東西在大明乃是禁物。”
正了正臉色,李岩開口道:“北條先生應當知道,這福壽膏自古來便是皇家禦用之用,自然是嚴禁流入民間的。
至于這烈酒,實不相瞞,我大明陝西之地大旱,糧食已經連年欠收,其他之地也是多有旱澇,這烈酒實在是得之不易。
若不是任公公極得陛下之信任,又與德川将軍有着極好的交情,又如何敢擔着誅九族的風險弄這兩樣東西?
或者說,哪怕是弄了這兩樣東西,大我大明售賣之所得,要遠高于千裏迢迢的運來貴國之所得。”
北條菊次郎當下便做出了一副恍然的樣子,躬身頓首道:“是北條唐突了,并不知道大明國内竟也是這般艱難。”
對于北條菊次郎的這句話,李岩卻是恨不得直接操刀子将其砍死算了——大明什麽情況用得着你一個倭奴來同情?
彼其娘之!
心情不極度不爽的李岩強自将心中的怒火壓了下去,暗罵自己之前在大明時跟崇祯皇帝混的太久都學壞了。
定了定神,李岩接着道:“不過是死一個浪人武士罷了,原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兒,可是我大明的任公公也知道了此事,卻是極爲關心。”
聽李岩說到了任公公,北條菊次郎也是心中一動,暗道一聲終于扯到正題了。
李岩笑着道:“任公公派人傳了消息過來,說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影響他老人家與德川将軍的交情,更不能影響到明日友好條約的執行。”
北條菊次郎心中卻是暗罵一聲眼前之人無恥,遠在明國京城的那個死太監更無恥!
說什麽爲了不影響交情,不影響友好條約,實際上還不是爲了不影響福壽膏與烈酒的利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