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台吉是真心覺得蠻子的皇帝那才叫真正的皇帝,自己這個大汗跟他比起來就像是個笑話一樣。
怎麽看都像是個笑話。
已經埋到土裏的父汗是個狠人,可比自己狠多了。
當初兩次立儲失敗、囚死弟弟舒爾哈齊、殺死長子褚英,廢黜代善太子之位。
但是人老了,就容易變得老糊塗。
老了的父汗爲了平衡各旗主貝勒之間的地位和實力,避免今後愛新覺羅家族裏再發生同室操戈的慘劇, 這才搞出來所謂的八王議政——今後大事由八和碩額真裁決。
額真一詞的意思是“主子”,“主人”。這八人裏有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以及老十德格類那個喪門星、代善長子嶽托、舒爾哈齊第六子濟爾哈朗、老十二阿濟格以及“多爾衮、多铎”。
可是,八和碩額真和衆大臣對天焚化的誓文,其中有這樣的内容:“政務上,汗不得恣意橫行。汗承天命執政。
任何一位和碩額真若欲爲惡,擾亂政務,其餘七位和碩額真集會議之, 該辱則辱之, 該殺則殺之。
生活道德謹嚴、爲政勤奮公正之人,即使主國之汗出于一己私怨,欲罷黜貶降,其餘七旗之人對汗可以不讓步。”
這種當初自己也贊同無比的祭文,在自己登上了汗位之後,怎麽看都無比的刺眼。
可是當初父汗那個死鬼是怎麽說的?
“使繼承父爲國主時,勿令豪強之人爲主,恐其恃力自恣,得罪于天。爾等八子爲八王,若八王共議,可以無失矣!”
混蛋啊。
這種狗屁的玩法,連自己這個汗位都能被那些混賬們組團給掀喽,這還玩個屁!
想想每天上朝議政時這幾個混蛋與自己并肩而坐,黃台吉心中就止不住的膩味。
可是在“八王議政”的情況下,新汗必須聽取八王的意見, 如果拒絕的話, 八王可以将汗廢黜,另選聽話之人爲汗。
這一招等于把自己的權利一分爲八, 那自己還搞個屁!
想要像明國的蠻子皇帝一樣的生殺予奪,下輩子去罷!
想到這兒,黃台吉的臉色越發的陰沉,現在想這些有的沒有的純屬是扯蛋。趕緊開科取士弄些蠻子奴才才是真的。
那些狗蠻子,當慣了狗,隻要有丁點兒的好處,他們才不在乎本汗讓他們去咬誰。
隻要自己給的好處足夠了,相信這些狗奴才們會把範文程隐約提到過的讓自己登基爲帝的想法給執行下去。
一旦自己真的登基稱帝,首先就要把那幾個混賬東西,尤其是多爾衮這樣兒的給攆到下面讓他們站着。
自己也要面南坐北的當皇帝,一言九鼎。
省得天天受代善和多爾衮那兩個孫子的擠兌,更不用天天看着阿敏這個滿奸來氣。
阿敏幹的什麽狗屁倒竈的事兒,真個當本汗一無所知?
但是在八王議政的模式下,由于自己沒有掌握切實的證據,這種光憑自己的暗子所得來的口頭上的情況,根本就不足以把阿敏幹掉。
甚至于,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到時候阿敏這個混賬東西再反咬一口,甚至于連自己的汗位都會不穩。
自從蠻子小皇帝登基時被怼了一波,錫伯八部和毛文龍那幾個狗東西又不斷的給自己添亂,八旗之中已經隐隐有了自己不如老汗的傳言。
尤其是在那本狗屁不通的什麽布木布泰秘史流傳出來之後,多爾衮看向布木布泰的眼神怎麽看都不對勁——現在自己根本就不敢讓布木布泰出來見人。
哪所是自己殺了再多的人,毀了再多的抄本,但是有沒有人把書的内容記下來,自己又怎麽判斷?
自己還能把遼東的人都給殺光了?
然後自己成爲一個獨夫,自己去怼明國那些蠻子大軍?
更别說真有那麽一天的情況下,自己這個汗位還能不能保的住都是一個大問題。
如此看來,不管是怎麽比,自己都是不如蠻子那邊的小皇帝活的滋潤。
唯一比蠻子皇帝強的,就是自己福壽膏的量,大概要比蠻子皇帝多?
想了想,黃台吉便吩咐道:“傳本汗的命令,凡原本爲蠻子生員者,盡皆拔出考試,分别優劣,一等者賞緞二,二等、三等者賞布二,俱免其房二丁差徭。
另,擇其優者爲官,入宮行走爲本汗效命。”
隻是給點兒綢緞布匹,再免些差役,這種事兒自己就足以決定,根本就用不着什麽八王議政。
若是給的高了,那可就有的扯皮了。
所以遼東的讀書人都感覺春天來了。
老汗努爾哈赤在的時候,動不動的就抄家滅門的,太他娘的吓人了。
如今大汗英明更甚于老汗,豈不正是天命之所歸?
至于遼東被大明收複了怎麽辦?
先不提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的強大戰力,便是我等名教子弟,也都是忍辱負重,禍亂他僞金政權,豈不正是身在曹營心在漢耶?
一時之間,遼東之地頗有些群魔亂舞的氣象。
甚至于有些讀書人幹脆把自己暗自冒着殺頭的風險才藏匿起來的《布木布泰秘史》都付之一炬——大汗以國士待我等,我等豈能再這般的胡思亂想?
豈不聞非禮勿視,非禮勿聽耶?
等到崇祯皇帝接到了錦衣衛自遼東傳來的密報,發現建奴也開始開科取士之後幾乎都要笑抽了。
建奴開科取士這一步妙棋,自己确實沒有想到。
本來還擔心遼東再出一個範文程一類的狗東西,但是轉念一起,範文好歹也是真有幾把刷子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遼東混下偌大的名号。
但是其他的讀書人麽,呵呵。
其中的可用之才有沒有?肯定是有的。
遼東再不濟,總得有些讀書識字的罷?
但是這些人雖然讀書識字,但是連自己的老祖宗都能給賣掉,每天留着個金錢鼠尾辮還沾沾自喜,把腦袋瓜子剃的油光铮亮的,這種讀書人能指望他們幹什麽?
原本的曆史上,建奴不是打下了中原江山麽,不也是學着漢人的樣子搞什麽開科取士麽?
但是結果呢?
贖罪銀這麽奇葩的玩意就是這些所謂的讀書人搞出來的。
封疆大吏李質颍呈錢聾的一篇奏疏,是怎麽說的:
——奴才于浙江巡撫任内未行奏參王燧,情願罰銀十萬兩,粵海關監督任内奏事錯誤,情願交銀二萬兩。四十六、七兩年關稅盈餘短少,部議賠銀三萬六千餘兩。廣東鹽案不實,情願罰銀十萬兩。
首先,李質颍坦承了自己犯的四個錯,并主動提出要交納白銀二十五萬六千兩的罰銀。
“奴才……交過造辦處廣儲司共銀十四萬兩,其餘十一萬六千餘兩,理宜竭力湊繳,按限完納。但現在變産湊交,一時售賣不及,又恐有誤限期。
奴才晝夜惶悚,無計可施,唯有叩懇聖主恩施格外,準于明年起每年作爲二季,交銀一萬五千兩,奴才得以設法竭力,及時估變交納。”
然後,他又說已經繳了十四萬兩,還差十一萬六知兩沒繳,懇請錢聾能允許他從明年起,能夠分期付款。
這封奏折至少可以傳達出兩方面的信息:
一是這種事兒大家已經不需要藏着掖着了,大臣可以很直白地和皇帝說,我是犯錯了,犯的錯還不少,但我銀子準備好了。
二是這議罪銀的數額已經很大了:二十五萬六千兩。更有趣的是,要繳多少罰銀,是要大臣自己提出來的。
爲何會是這種情況?
原來,這議罪銀的數額,皇上是從來不說要罰多少,完全靠官員自覺。
如此一來,官員爲了确保安全,就隻能往高裏說,因爲萬一報少了皇帝不高興,你就徹底失去了繳錢免罪的機會。
銀子繳出去了,隻要位子還在,就可以繼續搜刮啊,誰也不傻,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小氣。
這就是螨清的那些讀書人搞出來的事兒。
不光弄出了議罪銀這麽個奇葩的玩意兒,甚至于超前到連分期付款這麽個招數都搞了出來。
幾千年以降,簡直聞所未聞,直到後來全世界的銀行都跟着螨清學會了這一招——先花錢,盡管花,加上利息後再分期就好了。
但是這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錢交給了皇帝了,贖清了自己的罪過,這是好事兒。
但是自己辛辛苦苦撈來的錢沒了!
錢沒了怎麽辦——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能想出來議罪銀這麽個奇葩玩意的人能有多少節操?
崇祯皇帝表示對于讀書人的節操别報太大的希望。
無非就是再加倍的盤剝回來。
而現在建奴頭子黃台吉現在居然想要開科取士,崇祯皇帝甚至于都想把那些混賬東西統統發配到遼東,幫他黃台吉一把算了。
再怎麽說,這些人也是當過官的,有經驗的老手了不是?
可是想想這九十八個混賬東西都是高居大明朝堂的,手中必然也有某些資料,送給黃台吉的話,估計就不是弄去禍害建奴,而是給自己找麻煩了。
思慮再三,崇祯皇帝還是把這個誘人的想法抛出了腦海。
至于現在,崇祯皇帝覺得還是應該加大向建奴那邊走私福壽膏的力度。
吸的人越多才越好。
沉吟了一番後,崇祯皇帝吩咐道:“命人将罂粟的種子向遼東傳播,讓他們的人都去種植這種東西。
還有,尋個機會,把那些遼東的大商人的家眷一起接到大明來,把楊七七還有那些大商人一起接回來。
然後把那些大商人本人處理掉,家眷發配,家産入内帑。楊七七強制戒除掉瘾頭。遼東所得,讓他得其中一成,錦衣衛全體上下共分兩成,餘者亦入内帑。”
待許顯純躬身應是後,定了定神的崇祯皇帝開口問侍立在一旁的許顯純道:“那九十八個混賬都弄清楚了?”
許顯純躬身道:“啓奏陛下,經過這幾天的連夜審訊,都已經弄清楚了。
其中貪銀十萬兩以上者十七人,貪銀十萬兩以下而又在萬兩以上者,五十二人。
不貪者僅二十九人。其中好用私刑者兩人。其餘人等倒是沒有什麽問題。”
崇祯皇帝嗯了一聲,開口道:“除好用私刑者兩人,不貪者二十九人,将證據保留一份外,把人連帶證據盡數移交大理寺。
至于好用私刑者兩人,錦衣衛用私刑處決掉。餘者放出诏獄,讓他們處江湖之遠去罷。”
及至第二天的大朝會,看着朝堂上老老實實的大臣們,崇祯皇帝開口道:“上次辭官的九十八人,現在都已經查清楚了。
除了二十九個是真正幹淨的,剩下的哪兒還有幹淨的?我大明上上下下的官員腐敗至斯?”
不待底下的朝臣們回話,崇祯皇帝又接着道:“房愛卿與陳愛卿主持京察一事,可有了結果?”
房壯麗與陳于廷對視了一眼,卻是從對方的眼中發現誰也不想接這個話。
但是崇祯皇帝畢竟開口詢問了,也由不得二人躲下去。
而左都禦史陳于廷本來就是專業怼人的存在,在大明想是相當于紀檢委一般的存在,如今也不得不硬着頭皮答話了。
陳于廷出班躬身道:“啓奏陛下,如今京察雖然已經開始,然則時日尚短,一時間并沒有多少收獲。
若不是陛下在此之前已經下令處置,隻怕這結果會更糟一些。”
崇祯皇帝卻冷笑道:“再糟又如何?糟了就可以不辦正事了麽?”
陳于廷被崇祯皇帝的一番話給噎的說不出話說。
可是崇祯皇帝說的也沒有錯,有毛病的不處置,那麽這些家夥在得寸進尺之下,極有可能再搞出其他的一些狗屁倒竈的事兒來。
斟酌了一番後,陳于庭才開口道:“陛下,單以京城之中的官員們爲例,現在需要處置的貪俯之輩多至一百餘人。
有疾到緻仕者八人,貪酷者八人,需降級後外調官員共三十餘級。”
聽完陳于廷的彙報,崇祯皇帝冷笑道:“果然好膽識。在京城之中,天子腳下,這些人還敢這麽貪得無厭,倒是真不知道這些人在地方會是個什麽樣子!”
頓了頓之後,見群臣都是把腦袋垂的更低了些,崇祯皇帝便吩咐道:“王承恩,宣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