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頭疼也沒有用,崇祯皇帝既然已經說了要讓錦衣衛參與進來,那錦衣衛就必須參與進來。
雖然崇祯皇帝也說了,錦衣衛隻許帶着眼睛,但是正是因爲這些家夥隻帶了眼睛和耳朵,等回去之後向崇祯皇帝彙報的時候……
也正是因爲如此, 房壯麗和陳于廷才會淩亂無比。
但是當京察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淩亂的就不止是房壯麗和陳于廷了。
整個大明京師的所有官員都淩亂了起來。
以前的京察嘛,就是一個差不多意思意思就行了的過程。
在這個過程中,肯定會有貪腐之輩被揪出來,也肯定會有年齡夠了的“被”告老還鄉,還有一些倒黴蛋會被降級外調。
當然,也會有一些人才“被發現”, 從而得到提拔。
在這個過程中, 負責京察的大佬們會得到一個好名聲——起碼在仕林之中是這樣兒的。
但是以前的皇帝沒有像崇祯皇帝那麽不要臉的啊。
以前的皇帝最多最多就是暗中派出錦衣衛去調查, 而且就算是知道了,不管是爲了朝堂的面子,還是爲了其他的原因,這些皇帝都會選擇隐忍不發。
但是崇祯皇帝不一樣。
這種典型的不要臉到極點的皇帝曆史上除了西漢早期的那幾個皇帝,比如劉邦,比如劉啓,比如劉徹。
劉邦不用說,脫下儒生的帽子往裏尿的事兒在大庭廣衆之下都幹過。
劉啓也是個大牛,拿着一個皇太弟的名頭忽悠着梁王劉武跟叛亂的七國諸侯往死裏怼,結果等七王之亂平定後,劉啓就好像得了失憶症一般,把皇太弟這個事兒給忘了。
最後一個劉徹就更牛了,四歲的小孩子居然能說出金屋藏嬌這種話。
隻是等登基成了皇帝之後,哪怕是建元新政時差點兒被窦太後差點兒廢掉,依靠着他姑姑館陶長公主——阿嬌的娘親的保護才保住了帝位, 劉徹劉野豬同學依然對于陳阿嬌表示看不上, 最後搞出了“千金買賦”的故事。
再往後,滿中原所有的皇帝就沒有再出過這麽不要臉的。
然而這樣兒的皇帝在大明朝出現了。
大搖大擺的重用廠衛, 忽悠着藩王們置換封地,讓自己手下的馬仔去抓奴隸。
總之是什麽不要臉就幹什麽。
而現在終于開始向着京察下手了。
在京察之中光明正大的安插進去錦衣衛,還讓人挑不出來什麽理,最關鍵的是,崇祯皇帝還通過海外封地這麽一個遙遠無比的大餅,把内閣和六部的大佬們都捆在了一起。
現在的情況就是,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官員們拿着禮品滿世界的活動,然而滿世界的找不到個門。
不管是内閣還是六部的大佬,有一個算一個,禮物不收,人也不見,通常都是府裏的管家帶出來一句話:“好自爲之。”
再往下問,就是什麽也問不出來了。
除了那些真正的心裏有底氣的官員或者說幹脆破罐子破摔的,剩下的一部分心裏既沒有底氣,卻又不甘心失去的那麽一部分人,就開始了串聯行動。
然而這也正是崇祯皇帝所期盼的——把水攪渾了才好摸魚嘛。
看着躬身侍立的許顯純和田爾耕,崇祯皇帝敲了敲桌子,開口道:“且由得他們去。回去後通知魏良卿,你等三人将錦衣衛準備好,明日直接按朕的吩咐去辦。”
等到許顯純和田爾耕躬身應是之後,崇祯皇帝便擺了擺手命兩人退下,自己也轉回後宮之中去了。
等到了第二天大朝會時,看看少了一大片人的朝堂,崇祯皇帝笑道:“人呢?諸位愛卿都到哪裏去了?”
吏部尚書房壯麗面色古怪的出班奏道:“啓奏陛下,各部之中皆有不同人數的同僚請辭。”
崇祯皇帝笑道:“把他們的辭呈都遞上來給朕瞧瞧。”
等到有人從吏部取來了辭呈之後,崇祯皇帝便一封封的瞧了起來。
瞧了十數封之後,崇祯皇帝突然笑了,開口道:“禦史台都禦史大夫曹于汴請辭?
巡撫順天右都禦史王應豸請辭?
兵部侍郎申用懋請辭?”
冷笑一聲後,崇祯皇帝又接着道:“還有誰請辭還沒來得及報上來的?嗯?”
朝堂之中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些被稱之“閹黨”、“奸佞”的小人之流,此時誰會跳出來找不痛快?
崇祯皇帝想了想,也覺得自己這通脾氣發的沒有道理。
冷笑一聲後,崇祯皇帝又接着道:“既然請辭,那便辭罷。許顯純,田爾耕何在?”
許顯純和田爾耕一起出班後躬身道:“臣在。”
崇祯皇帝把禦案上的數十本奏章掃到地下,開口道:“按名字拿人,統統下诏獄待審。京察過後,無罪者開釋,有罪者交有司論罪。”
房壯麗搶在許顯純和田爾耕應是之前先行出班道:“啓奏陛下,臣以爲不可。如今隻是京城之中,便有幾十近百人的官員請辭,若是擴大到大明,又該有多少?
臣以爲唯今之計,不如放這些官員歸去,而不是一次性抓捕這許多官員,否則朝野震動,恐天下亦不安矣。”
崇祯皇帝卻冷笑道:“抓了去,都是些慣的臭毛病,誰給他們勇氣跟朕玩這種不抵抗式的抗争?”
見房壯麗還想開口說話,崇祯皇帝開口打斷道:“吏部這段時間辛苦一些,把這些混賬的官身都給去了,然後再從六部行走的進士之中挑選得力者外放爲縣官。
得力的縣官提爲州官,州官提拔爲布正使司一級,布政使司一級的升入各部爲官。
至于這些混賬……”
頓了頓,崇祯皇帝又接着冷笑道:“王承恩,拟旨。”
王承恩躬身應是後,崇祯皇帝才指了指地上的奏章開口道:“其人下诏獄待審,九族之中爲官者皆罷,三代以内不許科舉爲官,門人學生爲官者降一級。座師罰俸半年。”
等到王承恩将地上的奏章都整理好了之後,将名字都記下來之後,又命小太監把這些奏章都給了許顯純和田爾耕。
許顯純和田爾耕出去拿人之後,崇祯皇帝才接着冷笑道:“官職者,公器也。視公器如兒戲,想要做官便做,一旦不滿了便想着告老還鄉,誰教出來的混賬東西?”
一天的時間不到,整個京城之中又是錦衣衛缇騎四處,惹起好大一場雞飛狗跳的場面。
曹于汴此時正在書房中和王應豸聊着天。
王應豸笑着對曹于汴道:“陛下行事雷曆風行,行的也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卻還是低估了天下的士人。”
曹于汴冷笑道:“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如今陛下重用廠衛,視我等正人君子如閹黨小人之流,豈非正應了亞聖所說的君視臣如土芥?
前宋時蘇學士《範增論》亦曾有雲,合則留,不合則去。
如今天子無道妄爲,我等自當退居江湖而憂之。”
隻是曹于汴的話音剛落,門外卻傳來一個聲音道:“不必處江湖之遠而憂陛下了,汝等還是去诏獄裏面憂自己罷!”
曹于汴和王應豸臉色頓時大變。
門外的話聲剛落下,便聽得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許顯純搖着一柄折扇走了進來。
曹于汴怒道:“鷹犬!我等已然告老,爾等還要拿入诏獄?爾等視國法如何物?”
許顯純覺得自己也沒有什麽必要跟一個将死之人計較,冷笑道:“兩位既然都在一起,倒是省了許某好大的功夫,二位,請罷?”
曹于汴和王應豸冷哼一聲,卻也沒有太當一回事,随着許顯純所帶的錦衣衛便向外而去。
隻是到了院子裏看到到這中親眷和下人們都被趕到了一處,各間屋子那裏都開始貼上封條之後,曹于汴和王應豸才真正的意識到崇祯皇帝必然是下了狠手了。
但是想想此次還有數十近百的同僚一起遞上去的辭呈,二人心中自覺又有了些底氣。
許顯純看着二人強自淡定的樣子倍覺好笑,卻也不言語,隻是揮手命人将二人押往诏獄後,又帶着其他的錦衣衛往下一家而去。
還沒有等到中午,诏獄之中的牢房裏基本上就堆滿了這些大臣與家眷。
等一起遞上辭呈的人都在牢房之中聚齊了之後,曹于汴的臉色才一變再變的低聲道:“諸位都被帶到了诏獄?當今天子意欲何爲?”
不待有其他人答話,牢門外邊的獄卒卻猛然間喝道:“噤聲!再敢喧嘩,每人抽十鞭子!”
曹于汴怒道:“我等就算下了诏獄,依然是朝廷命官,你小小獄卒也敢濫用私刑?”
獄卒聞言,嘿嘿冷笑一聲,抽出鞭子沾了鹽水後,打開牢門後便劈頭蓋臉的向着曹于汴抽去。
錦衣衛行刑用的鞭子,跟前隋時用的鞭子是一樣的,上面是帶着倒刺的。
一鞭子下去,除了衣服被撕出一個口子,連身上的皮肉也是被帶出了一個個的小眼兒。
而更坑人的就是這獄卒還沾了鹽水——鹽水順勢進入皮膚,簡直就是痛上加痛。
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太美,無法用語言描述。
曹于汴被抽的滿地打滾,哀嚎不斷,旁邊的一衆人卻沒有一個敢湊過去的。
足足抽滿了十鞭子之後,獄卒才笑道:“都他娘的辭官不做了,還跟老子扯什麽朝廷命官?再說了,死在诏獄裏的朝廷命官多了去了,也不差了你一個。”
隻是說完後,這獄卒又冷笑道:“曹大人這些同僚當真義氣的很,竟然沒有一個人扶你一下。呵呵,好同僚,講義氣啊……”
說完,獄卒便狂笑了出了牢房。
此時旁邊的一衆官員們才趕忙上前将曹于汴扶了起來,個個聚在身邊小聲的噓寒問暖,聲讨獄卒的殘暴行徑。
曹于汴雖然身上極痛,心中卻已經涼的透透的。
整整十鞭子,旁邊的這些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出言相助,或者說伸出手扶一下的,隻是等自己被抽完了之後才過來獻一些殷勤。
難怪自己的本家,那個曹學佺在天啓二年斷案時說出來那句“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麽一番大有深意的話來。
曹于汴整了整身上已經快成了布條的衣服,淡淡的道:“沒什麽,這點兒傷忍忍就好了。”
雖然嘴上說的硬氣,可是不住抽動的嘴角依然出賣了曹于汴此時所受的痛苦程度。
然而肉體上的打擊隻是第一重,第二重的精神打擊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這夥兒人的眼前。
來者是兩個宮中的小太監,其中一個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一封卷起來的聖旨。
當先空手而來的小太監尖着嗓子喊道:“聖旨到!”
喊完之後,也不管牢中的衆人是不是跪下接旨,直接便從托盤之中拿過聖旨,打開後尖着嗓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制曰:禦史台都禦史大夫曹于汴等九十八人,視朝廷官職重器如無物,動辄以辭官相脅,深負朕望,實乃大不敬之過了。
然則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不忍緻法于諸卿。
其令,曹于汴等九十八人暫入诏獄,待京察過後,無罪者釋,有罪者論罪。
然其視官職如同兒戲之舉,甚失朕望。
其令,曹于汴等九十八人不論有罪無罪,皆罷。九族之中爲官者皆罷。
其本人三代以内不許科舉爲官,門人學生有爲官者降一級。座師罰俸半年。
欽此!”
等到小太監把聖旨念完以後,曹于汴等人的臉色都已經是一片灰敗,唯有拜地謝恩道:“罪臣等遵旨。”
曹于汴等人誰也沒有想到崇祯皇帝竟然真的無視了自己等人以辭官相要挾的舉動,反正直接給自己等人來了個斷根的行動。
首先就是九族之中所有的人都會恨死自己。
接着就是自己的三代之中也出不了官員,自己所留下的資源也會越用越少。
至于門人學生還有座師,隻怕原本以自己爲榮的這些人,此刻都在恨自己不死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