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在禦案之旁逡巡,聽着王家彥的言語,暫時沒有說話。
以科舉未開端的改革,必然掀起一場比李自成和建奴入關還要巨大的鬥争。
赢了足以掃平國内的一切障礙,大明開往近代化的航道将一馬平川,再無阻力。
輸了,當然一敗塗地,以往所付出的努力都将付之東流。
成功的概率,估計隻有40%
科舉的改革,觸碰的是儒家的紅線,這一點,不但朱慈有所心裏準備,怕是整個朝會上的許多大臣都能意識到這一點。
有些人或許覺得這樣改革就是智障,純粹是舍本逐末,這并非依靠口才就能改變這些老頑固們根深蒂固的思想。
而有些人隻是爲了大明的江山着想,怕朱慈觸碰到國内動蕩的紅線。
所以,大體上,無論是忠奸,都不覺得這次改革有實行的可能和必要。
但是這就是一場賭注。
朱慈有沒有這個必要賭,或許并不值得。
或許學着嘉靖萬曆天啓一樣,在幕後邊嗨皮邊關注着朝政遠比朱慈如此浪翻天的操作要穩妥的多。
什麽都不做,隻等着西學東漸逐漸推行,幾百年後,大明并不會落後西方多少。
但是對朱慈來說,似乎并沒有太多的耐心。
禦案之上,還有着一張的簡陋般的世界地圖。那是昭仁徒手描繪的送給了朱慈,被小心翼翼的珍藏在這裏。
每天上朝都能看的到,一遍又一遍。
那些被小心标注起來的兩個小人,乃是昭仁小小的憧憬。
隻是她那小腦袋中,似乎還沒意識到,這樣的夢想代表着什麽。
代表着大明必須有足夠的實力踏足這些地方。
一二百年之後,随着逐漸的西學東漸,大明朝的臣民必能以足夠驕傲的姿态遊曆世界。
但……對目前的大明來說,哪怕是前往本子國都兇險莫測。
畢竟大明還不足夠的強大。
留給朱慈的時間并不多,穿越者也隻有他一個人而已,能夠以超前的眼光看待目前的局勢,并做出比較合理的決策。
這隻有朱慈自己能做到。
如果沒有大的動作,怕是直到朱慈死掉,也看不到大明威服四海的一天,更扯提有足夠的力量,讓昭仁能夠實現兒時的願望。
改革,那就是要說幹就幹,不懼風險,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猶猶豫豫的妥協,并不是朱慈的風格。
這麽強勢的改革,大明必将經曆傷痛,甚至還會流血。
但是對于大明這個小姑娘來說,如果不經曆流血,又怎能成長爲真正的女人。
朱慈不斷的在被感冒死的邊緣試探。
“百官代天子牧民于天下,若百官無德于民,又如何讓百姓傾心歸附于聖上?”王家彥,也豁出去了,繼續勸說道。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你皇帝把蠻夷比作瘋狗,必須以刀子對待,咱們也認了。
但對内的話,總不能也用刀子是吧,還需要用俺們儒家的那一套,用仁德對待不是?這你總不能強詞奪理吧。
朱慈拿着刀柄敲着禦案,讓下面的大臣肅靜。
“那爲何百姓仍然接二連三的造反?”朱慈問道。
“百姓之所以反,乃是爲官者無仁無德所緻,若是以德臣而委之,則必無事端。”禮部員外郎出班言道。
似乎很有道理,也正切中了儒家的核心思想,其他人也點頭稱是。
“是麽?王尚書,你可以告訴真,當初陝西因何而亂?”
“陝西民亂,乃是關中大旱,顆粒無收,百姓無食……不得不……”
王家彥,本來隻是規規矩矩的回答,隻是剛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此時他似乎意識到了朱慈爲何問起這個事情。
而他這樣就事論事的回答,恰恰和他之前所列舉的儒家思想所悖論。
“那你告訴朕,河南之變又因何而起?山東呢?北直隸呢?”
“說啊!”朱慈怒斥道。
“微臣……微臣!”
“幹旱,蝗災,水災,毫無例外,百姓們不歸附朕,不是爲官有沒有有德行,而是因爲他們吃不飽飯而已!”
“爲何吃不飽?沒有糧食!”
“糧食!”
“這才是國家安定的根基所在。”
“國家強盛,則糧豐刀利,僅此而已。”
“朕不管你熟不熟讀聖書經義,誰能讓大明的糧食喂飽更多的人,誰能讓大明的刀子更加鋒利,這樣的人,才是大明需要的人。”
“科舉事關國家取士,也應以此爲綱。”
朱慈着重的闡述了他最終立場,駁斥了文臣對于經書教義的維護。
或許,儒家的思想并非那麽不堪,在某些意義上能夠統治中國幾千年,也有他的精粹所在。
然而再精粹,也實在阻擋了朱慈改革的腳步,就像後世的外語一樣,有用?肯定有用,但是擡高的過了,必然将人才壓制的扭曲起來。
儒家被擡高了幾千年,要摔,必須摔的徹底,才能真正的讓大明脫胎換骨。
就像後世的太祖一樣,徹底打碎舊世界。
當然,這一切都從科舉開始,之後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已經難以預料。
但是,既然已經做了,便沒有回頭的可能。
衆臣或許被聖上說服,也或許沒有,但在經過了如此驚心動魄的朝中争辯之後,衆人也最終沒有反對的聲音。
表面上臣服于朱慈的決策,但心裏想的,那誰也不得而知。
朱慈并不在乎,還說的也說了,該聲明了也聲明了,包括向其他人用特别的方式解釋之所以改革科舉的原因。
如果,還有人敢于跳出來,那也隻能利用簡單粗暴的方式,進行人道主義毀滅。
“既然諸位都覺得改革科舉爲妥,那此事便如此定了下來。”
衆臣們突然覺得聖上有些不要臉,他們隻是不敢表态而已。
“那麽,諸位便在此诏書上簽字,核發各地吧。”
朱慈拿出早已寫好的诏書,擺在了群臣面前,首先是範景文首當其沖,當看清诏書上的内容,以及讓他們簽字的君令後,差點沒暈過去。
範景文好想罵娘。
聖上發中旨,從來不走内閣,更别說群臣有過問的權力。
這一次下聖旨。破天荒的讓他們簽字……分明就是想讓他們來背鍋。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