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的話好似高山上的寒冰,涼透了濟爾哈朗的全身。
他慌忙間回頭一望,看到的是,已經向遼甯皇帝敞開的撫遠大門。
他也不算太笨,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下意識的抽出身邊衛兵的佩刀,向朱慈砍去。
但朱慈身上原本被綁着的繩索卻不知何時已經松掉,甚至于濟爾哈朗忽略掉的細節是,朱慈連身上的戰刀也沒被繳械。
朱慈抽出夷狄之災,回應着濟爾哈朗的攻擊。
然而……卻看到身後的一個人已經沖了出來,一把長槍刺入了濟爾哈朗的右胸,連續推送好幾步。
以至于,朱慈的斬擊尴尬的落了個空。
嘶……
哪個不要臉的孫子!竟然幹出搶人頭的罪惡勾當!
朱慈吸了口冷氣,看到的是高傑那張老臉,正掩飾不住興奮的對朱慈道。“聖上受苦了!”
“别說那些沒用的!”朱慈冷着臉,整理了下散亂的頭發,對着所有的八旗援兵道。“大明的将士們!攻入沈陽!屠滅鞑狗!”
那一聲之下,所有馳援的八旗兵都爲之大震。
“早他媽的憋壞了,就等現在了。”一個八旗兵卸下了鐵盔,露出了他那烏黑的秀發,沒有任何剃過的痕迹。
“殺!”亦有“八旗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撸爲敬,直接沖了過去。
他們哪裏是八旗援軍,本就是明軍喬裝而來詐城而已,此時城已開,潛伏的猛獸,當然應該露出本就應該擁有的獠牙。
原本出來迎接俘虜的都是鞑清的高官,衛兵是有,亦有精兵,但他們所期待的援軍,突然間的變節,讓他們沒有任何預料。
更沒有任何作戰的準備,在這突然的襲擊之下,頓時兵敗如山倒。
城門很厚很重,打開很吃力,關上更吃力。
哪怕是城内的鞑子們反應過來,也根本阻止不了明軍的突襲。
那洞開的大門,就如同明軍按住的要害,一經抓住,便足以扯斷咽喉。
鐵蹄踏過,衆官驚慌失措,有人成了刀下鬼,亦有人死命抵抗,但更多的人……卻跪倒在地等到着命運的降臨。
濟爾哈朗被刺入肺,咳嗽不斷。
看着周圍的變故,他吓的花容失色,心跳加速。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他明明很謹慎,很小心了,可爲什麽到了最後……還是功虧一篑!
此時的濟爾哈朗,甚至連阻止抵抗的想法都沒了,傷口在流血,頹然的坐在地上。
輸了,徹底輸了,盛京完了……甚至連大清都完了。
他在回想着這些天的經曆,又仿佛便在夢中,那日遼甯皇帝在撫遠門外放出的豪言曆曆在目。
從那個時候開始……遼甯皇帝便把時機看準在了此時麽!這一切的一切都不過是在爲今天埋下鋪墊麽!
從剛開始,以強勢般的言語,讓整個盛京内的人都在猜測詭異莫測的遼甯皇帝到底以怎樣的方式攻取盛京,以至于百官,包括他自己都處于一種琢磨不透的憂慮之中。
然後又以一封書信,讓他們看到希望,憂慮的内心得到緩解,直到遼甯皇帝喪心病狂的竟然以自己尊貴的身份充當誘餌。
這根本無法想象是一個皇帝能有的氣量!
他們迷失在勝利之中。
他們忘乎所以的以爲他們已經赢了。
放心的打開城門。
放心的迎接朱慈的到來。
朱慈至始至終,打的都是心戰。
人在處于什麽狀态下心理防線最容易出現漏洞,最容易被騙?并非是極喜極悲之時,而是由極喜轉爲極悲,極悲轉爲極喜之時,這叫做心态反差。
就如同一個被醫生宣判了死刑的人,更容易迷信街邊的小廣告。
就如同一個總是失戀的人,更容易陷入感情漩渦之中,難以自拔的迷失自我。
以至于做出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出來。
濟爾哈朗或許很謹慎,并不會被任何形式的挑釁所羁絆,輕易的迎接朱慈入城。
但當全城都渴望着援軍來拯救時,他們那緊繃的神經,終究會讓他們迷失自我……一失足成千古恨。
所謂的喬裝詐城,實際上并不完美,但是……當朱慈在不知不覺間的給沈陽守軍大臣們的心裏加上了一層心态反差的debuff之後,這一切的計劃,容錯率也明顯的提高。
以至于現在。
朱慈完全可以以勝利者的姿态,踏在濟爾哈朗的老臉上。
“太祖,太宗!老臣愧對你們啊!”
身心俱疲的他,嘔着鮮血,望向沈陽皇宮的方向。
城外的百官,或是抵抗至死,或是在轉瞬之間,被拿下俯首于明軍之間。
當大部的明軍在興國公高傑的帶領人入了城。
朱慈亦是邁開了步伐,在親兵的擁簇下,朝着沈陽城内走去。
行過那些已經被擒獲的鞑清衆官身旁,聽着他們瑣碎的言語。
“朱慈烺!你休的猖狂!等我大軍回援!你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日攝政王必爲我等報仇雪恨!八旗的鐵騎必将踏入中原!将你朱家斬絕屠盡!”
有些人是硬骨頭,即使被擒獲,仍然大罵不止。
“罪臣恭迎聖天子入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上!罪臣雖仕僞清,但實心向大明!”
朱慈走過了範文程的身邊,後者的雙腿戰栗,渾身發抖,低着頭小聲的對朱慈道。“罪臣……罪臣祖上卻系範公文正,可有家譜爲證。”
範文程的始祖乃是宋時名臣範仲淹,這乃是他們範家最大的光榮。
不緊面子上有光,關鍵的時候還能當做護身符來使,當初他們範家被明太祖下罪斬首,正是因爲搬出了範仲淹,才讓他們範家免去一死。
範文程提起了範仲淹……試圖以此來活命,隻要遼甯皇帝讀過史書,直到範仲淹的事迹,想必一定會憐惜他們範家的後人,隻要能免死,被流放荒邊,也認了。
“你是說……你是範文正的後人了?”
“對對對……”範文程恍然間,似乎感覺遼甯皇帝要松口,心裏有些激動。
隻是朱慈的下一句就讓他涼透了心。
“朕還奇怪呢,昨日竟然會夢到範公,他托夢對朕說,有個不肖子孫賣國求榮,請朕替他清理門戶。”
朱慈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