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沉沉的院子裏，一棵筆直高挺的梧桐樹下，流動的空氣像是突然間停滞了一般，溫度驟然直降。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甚至驚動了待坐在房中的巫媛媛。她似有所感，猛地起身，快步走到房門前, 伸手拉開門。
見雷大娘和卓沐風相距數米而立，其中雷大娘的雙目亮得吓人，渾身都籠罩着一層将發未發的恐怖氣勢，随時都會湧向卓沐風。
心憂丈夫的安危，巫媛媛正想沖過去，順便喊人, 誰知卓沐風提前喝止道：“媛丫頭，回房去，這裏沒你的事。”
巫媛媛不聽，一隻腳邁過了門檻，卓沐風并不回頭，語氣加重了三分：“沒聽到我的話嗎？”
白齒咬着下唇，巫媛媛望着卓沐風的背影，又看看沉默不言的雷大娘，二人倒不像是會動手的樣子。
她不忍在人前駁丈夫的面子，考慮片刻，乖乖退回了房内。不過沒關上門，繃着一張俏臉，就這麽盯着二人，其實是戒備雷大娘。
感應到這女人的舉動，卓沐風好笑無奈之餘，又有些感動。這女人也不想想，雷大娘真要對他動手，她攔得住嗎？
卓沐風橫移一步，剛好擋在了雷大娘和巫媛媛之間，直視雷大娘：“大娘緣何如此激動，莫非其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隐情？”
雷大娘将這對小夫妻的互動全看在眼裏, 莫名想起了綠蘿，心中對卓沐風一陣暗惱，傳音冷冷道：“小子，你爲何這麽問，是誰跟你說了什麽？無智僧？”
對方選擇傳音，卓沐風也隻好照辦，回道：“大娘誤會了，這隻是晚輩的一點推測而已。”
“你憑什麽這麽推測，看不起老身等人？”雷大娘沒好氣地問道，語氣十分之沖。
這讓卓沐風一陣無語，暗想自己也沒惹到這老女人啊。若說是魔人黨的事，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
誠然，他提出的問題，确實有點小看人家的意思，覺得雷大娘等人的智商加起來，也謀劃不出格局那麽大的陰謀。
但以雷大娘的城府和心性，也不至于反應這麽大吧？
果然，女人就是女人，再厲害還是改變不了小心眼的特質。
暗自诽謗了一句，卓沐風輕垂眼眸：“前輩誤會了，晚輩就是随口問問。不過從前輩的反應中，晚輩已經知道了答案。”
此話又令雷大娘一陣磨牙，這小子把她激得連番失态，自己倒是陰不陰陽不陽的，倒顯得她小家子氣了，簡直是混賬東西！
剛才驟然聽到卓沐風的問題，雷大娘确實是反應過度。之後又因爲巫媛媛的摻和，導緻她沒掌控住情緒，此時慢慢冷靜下來後，心中後悔不已。
對上卓沐風，她好像一次都沒占過便宜，越想越是郁悶。
“前輩，更深露重，快快回去休息吧。”卓沐風的聲音響起。
雷大娘輕笑一下：“小子，别跟老身玩這套以退爲進，你還太嫩了！老身且問你，換成你，能謀劃出暖陽山之局嗎？”
說罷，雙目灼灼地盯住卓沐風。
卓沐風一陣沉默，沉思良久之後，搖頭苦笑道：“窮盡晚輩的心力，隻怕也辦不到。”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的長處在于随機應變，能根據具體情況，處理各種突發事件，注意力隻能集中在一個點或幾個點。
但讓他統籌全局，将所有因素都考慮進去，并創造和推演各種勢，以達到最終的目的，這點他并不擅長。
雷大娘嘴角勾起：“你這小子倒算是實誠，若剛才你敢逞能，老身保證轉頭就走，不會同你廢話。”
一問一答之間，卓沐風的氣勢立刻弱了大半，雷大娘感受着雙方的氣場變化，終于不是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了。
她舒心地笑道：“你也不用妄自菲薄。那等心機和氣魄，老身活了八十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到，并非你無能，隻是人家太過優秀，連臭書生都常常自歎不如。”
卓沐風哪能看不出這老太婆的套路，但他急于知道答案，索性主動服軟，拱手道：“大娘啊，你就别賣關子了。到底是哪位高人在背後指點，算謀天下，說出來讓晚輩見識一下吧。”
雷大娘微微昂起下巴，哼了哼，等卓沐風再三懇求之後，才大發善心地說道：“不瞞你講，老身也不知道是誰。”
“啊？”卓沐風明顯不信。
雷大娘以拐敲地，喝道：“别這副鬼樣子！老身故意隐瞞有什麽好處？那個人隐藏很深，一直都是妖道和他單線聯系。據妖道說，連他都沒見過對方的樣子。
唯一一次見面，雙方隔着一層薄紗，妖道隐約看出，那人穿着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雙手收在袖中，又帶着臉譜，沒有一寸皮膚露在外面，聲音也是經過僞裝的。
甚至妖道都不知道那人有多高，因爲對方全程沒有站起來過。”
卓沐風聽得一陣心驚，忍不住問：“難道天傀道長沒有試探過嗎？”
雷大娘恍惚道：“怎麽沒有，妖道那個人，可是最有好奇心的。但是那一回，妖道失敗了，而且事後吓得渾身冒汗。”
“怎麽會？”
“因爲當時妖道剛有動作，從另一側的虛空中，就傳來一股極度強大的氣勢，逼得妖道不敢妄動。據妖道推測，那個潛伏在暗中的人，武功之高，隻怕絕不在他之下。”
雷大娘陷入了回憶，神情帶着一絲絲迷茫：“合象境高手之間，是有互相感應的。可妖道卻說，他從頭到尾沒有感應到第三人的存在。換言之，當時隐藏的第三人若想突然襲殺妖道，他未必反應得過來！”
本就寂寂的院子，突然間更是壓抑起來。
卓沐風似乎也被帶入到當時的場景中，開口問道：“難道隐藏的第三人和我一樣，也不是合象境高手？”
雷大娘橫他一眼，沒好氣道：“你以爲天下像你這樣的怪胎很多嗎？沒到合象境，就能令妖道感到壓力，連你都辦不到！”
沒想到老太婆對自己的評價如此之高，卓沐風不由謙虛起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世間未必就沒有勝過晚輩之人。”
雷大娘樂了，這話分明就是把自己擺到了資質天下第一的高度，這小子還真是夠不要臉的，咬牙哼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當時妖道之所以确定對方是合象境武者，是因爲不久之後，又感應到了對方。”
卓沐風眼眸微閃起來。
雷大娘：“所以我們一緻推斷，那個人，應該是掌握了某種古老的秘法，可以在短時間内屏蔽感知。”
“世間還有這種秘法？你們可有線索？”
“有！據妖道所說，在天傀道的某本典籍中，就簡單描述過這種秘法。數千年前，它乃是某個殺手組織的不世絕學。但後來，那個殺手組織被人覆滅，此秘法也随之下落不明。妖道在多年前看過那本典籍，記憶有些模糊，後來他想找出來翻看，可惜怎麽都找不到了。”
卓沐風沒想到，暖陽山之謀的背後，還有這樣一段隐情，莫名心髒直跳。他的注意力很快回到了那位鬥篷人身上：“天傀道長可曾看出，鬥篷人的武功如何？”
雷大娘搖頭：“不知，但應該不到合象境。因爲妖道無法與對方感應。那種屏蔽感應的秘法，具有重大缺陷，鬥篷人明顯是主，不太可能修煉。”
卓沐風：“那麽大的謀劃，涉及到了天下江湖，天傀道長連對方的身份都不知道，怎會采用對方的謀算？不怕被算計嗎？”
雷大娘：“我們當然不會輕易相信，甚至一度懷疑是不是十二聖地派人假冒，想坑害我們。但是後來，鬥篷人使了一記陰謀，與我等聯手，殺死了大幻山的前任山主。
那可是一位實打實的超級高手，武功深不可測。十二聖地不可能爲了設計我等，就犧牲掉這樣的高手，至少大幻山不可能同意。
而且至今，大幻山的人都不知道前任山主已經死了，還以爲他仍在海外尋仙呢，呵呵呵……此後，我們還聯系了潛伏在修羅府的臭書生，大緻能斷定并非是個别聖地在搗鬼。”
計算當世超級高手的數目時，江湖人通常有一個習慣，會将失蹤超過二十年的人排除在外。
所以都說十二聖地有二十五位超級高手，其實并不準确，算上那幾位外出尋找機緣的，應該在三十位左右。
卓沐風當然知道大幻山的前任山主爲何人。
那可是一位名震天下的絕世高手，年輕時冠蓋同代，風采無雙，乃是公認的十大超級高手之一，居然已經被幹掉了？
他一陣心驚肉跳，臉色極度精彩，聲音微啞：“以前任大幻山主的武功，又是一個人行動，蹤迹缥缈莫測。那個鬥篷人如何能掌握他的位置，又如何将他引入陷阱之中？”
雷大娘歎了口氣，面帶驚懼之意：“我等也不清楚啊，隻知道到了約定地點，就看見了目标，對方正和另一個黑衣面具人打得正兇，難以脫身。”
因爲未知，所以恐懼，加上鬥篷人一手謀劃了暖陽山之役，越發讓人忌憚他的手段。連雷大娘提起對方時，都顯得萬分凝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