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你救救他吧!”
讓白衣姐姐去求一個殺人魔王,對她來說是一件十分别扭的事,可一想到卓沐風危在旦夕,她便抛開了心理上的不适。
然而前方的枯瘦身影依舊沒有任何回應,隻顧着不斷給魔龍放血,凝而不散的血層堆積在水池下方, 越積越高。
白衣姐姐無法可想,打又打不過,傷心得不斷掉淚。等了足足兩個時辰,她身旁的卓沐風已不見任何生機,白衣姐姐一臉凄然地抱起他,準備就此離開。
“想死,走。”忘老伯仿佛後背長了眼睛,一邊放血, 一邊說道。
你想讓他死,那就走!白衣姐姐也不知怎麽的,秒懂這句話的意思,腳步頓了頓,又将卓沐風放回地上,探其鼻息。
過了很久,纖指才能感受到一縷極淡的呼吸,這表明卓沐風還沒死。
白衣姐姐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縷微弱的陽光。她迫不及待想要抓住,又唯恐這縷陽光會被黑暗吞沒。面對這一切,她無計可施,不懂如何去抓,隻能一臉祈求地看向忘老伯的背影,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魔龍六丈多長的身軀,體内蘊含的血液太多了,加上每放一次血,傷口便會凝結。等終于放完了血,洞外的天色已經亮了,燦爛的晨曦照入洞内,在瀑布的沖刷下忽閃忽爍。
水池内, 血層粘稠濃密,與上方的清水泾渭分明。忘老伯伸出枯瘦的爪子,對準魔龍屍體的腹部,驟然運力。
呼!
隻見魔龍屍體亦如那些被吸取了生命精氣的武者一般,從頭尾向中間凹凸扭曲起來,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往爪心聚集。
噗噗噗……
白衣姐姐看到了極爲滲人的一幕,卻是一股股混合着碎肉的血箭從魔龍腹部噴出,在忘老伯的引領下,濺射到了水池邊的地上。
一直持續了數十息,血箭方才慢慢勢緩,直至消失不見。這些血箭,乃是魔龍内部的血肉被忘老伯吸出後凝成的,本身沒有轉化,所以價值不高。
但是下一刻。
就連白衣姐姐都瞪大了眼睛,隻見一道璀璨至極的光芒驟然從魔龍腹部飛出,将方圓數丈内照得纖毫畢現。
光芒璀璨卻不刺眼,更奇特的是,空氣中居然傳來一股極爲濃郁的香氣。白衣姐姐伸手遮眼,透過光芒看清,光源乃是一顆比雞蛋小了一半左右的淡黃色珠子,正靜靜躺在忘老伯的掌心。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魔龍體内,居然隐藏着一顆會發光的珠子?
腦中倏如電光一閃,白衣姐姐的嘴巴張成了可愛的圈形,微露扁貝白齒。她猛地想起,這會不會就是隐村傳說中的内丹?
珠子的光芒漸漸收縮,最終全部斂于内部,背對白衣姐姐的忘老伯,此刻終年陰郁的狹長臉上滿是激動,欣喜乃至于熱切。
他瘦削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着,一種沖動讓他恨不得立刻吞下内丹。
除非看透紅塵,否則沒有人能真正古井無波,忘老伯一直都很冷漠,但那是因爲沒有出現令他失态的東西,現在出現了。
隻是……
若他吞了内丹,不遠處的小子就必死無疑,那小子一死,他就再也得不到那種蘊含着奇特精氣的藥材。
須知那種精氣,乃是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之物。當初在驚神島,正是因爲吸取了那種精氣,才令他從瘋癫狀态中走出,就連不可治愈的内傷,都漸漸有所好轉。
雖然不管是神智還是内傷,都遠遠沒有完全恢複,但若是能持之以恒地吸收那種精氣,未必沒有痊愈,甚至更進一層的機會!
忘老伯看了看手中的内丹,又轉頭看了看地上幾乎沒有呼吸的卓沐風,表情重新變得木然,眼底深處掠過猶豫之色。
非是他優柔寡斷,實在是魔龍内丹太過罕見,舉世難尋。血魔流耗費了無數的資源,布局十幾代,曆經上千年時間,才培育出這麽一顆。
在他有生之年裏,縱是踏遍天涯,也未必能找到第二顆!
隻需吞下内丹,他的傷勢必能立刻痊愈,且還将擁有無數武林高手夢寐以求,卻觸之難及的金剛不壞之軀,功力更勝昔年。
屆時有了這份資本,天下各處險地皆可去得,他大有機會采集奇珍,治愈自己神智上的損傷。
但是——
這幾乎就是他此生的上限,忘老伯現在的頭腦還算清醒,知道再想提升,幾乎難如登天。
而卓沐風所給的那些藥材中的奇特精氣,卻讓他感受到了另一種可能,一種沖破精神和肉體極限的可能。
擺在忘老伯面前的問題很艱難,是成爲百分之百的超級高手,還是成爲隻有極小概率的絕代高手?
忘老伯死死地盯着卓沐風,眼光變得十分駭人。
洞内的空氣都随着忘老伯的呼吸而變得壓抑起來,使人感到窒息。白衣姐姐心中發毛,下意識抱起卓沐風。
經過一夜的時間,她的功力恢複了八成以上,一旦事情有變,拼盡全力也要保護小弟的屍骨。
時間仿佛過得很慢。
泥雕木塑般的忘老伯眼眸一閃,似乎做出了最終的決定。他舉起手,将内丹湊近了嘴邊。
當世之大,才有幾個超級高手?縱然是三百多年前全盛時期的魔門,每一位超級高手也堪稱頂梁柱。
自己能百分之百進入此境,足以笑慰平生,與諸多前賢看齊,何必再去追尋那不切實際的美夢?
嘴巴張開,就在要吞下内丹的前一刻,忘老伯又艱難地停止了動作,目光又一次落在面色慘白的卓沐風身上。
絕代高手這四個字,就像惡魔一般引誘着他,明知虛無缥缈,難以達到。可在他看到了一線希望時,卻怎麽都壓制不住這股讓他靈魂顫栗的希冀。
一想到此時的糾結,忘老伯就恨不得将戴月新淩遲一萬刀。要不是那個蠢貨,他何需做這種選擇?
其實他更痛恨自己晚到了一步,若不是想利用這小子,挑起白姑娘和魔龍之争,當初在隐村遇到時,他就不可能放了這小子。
“不如先救活他,然後逼問出他身上的秘密,屆時何愁不能成事?”
忘老伯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他對自己的手段一向很有信心,越想越覺得可行。想通關鍵後,隻覺得一下子煩惱盡消,渾身都舒泰起來。
有舍才有得,常人不可遇見的機緣,豈能因眼前的利益而錯過?
忘老伯閉上眼睛,腮幫子鼓脹片刻,終于做出了真正的決定,手一甩,内丹化成一道淡黃色光芒,在白衣姐姐措手不及的目光下,彈開卓沐風的牙關,沒入其口中。
親手做完這一切,忘老伯身軀發抖,又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淡淡悔意,被他強行壓下。但他看着卓沐風的眼神更冷了。
内丹入體,僅僅過了片刻,卓沐風渾身都發燙起來,暴露出的肌體亦由白轉紅,如同火燒。
白衣姐姐觸手摸了摸,燙得立刻收回,震驚地看向忘老伯:“前輩,這是怎麽回事?”
忘老伯默然不語,那雙深嵌眶内的眼眸冰冷徹骨,驚得白衣姐姐心髒直跳,下意識運功警惕。
“替他脫衣運功,以你之内力,拍打他渾身大穴,直至消化内丹之力。”忘老伯終于開口了,平時他惜字如金,但現在卓沐風的小命很金貴,容不得出任何差錯。
白衣姐姐顯然吃驚于他終于肯說人話了,但這不是重點,低聲道:“前輩,非要脫,脫衣嗎?”臉已經成了西紅柿。
以前在天海門,她并不喜歡練武,所以沒有學過天海門武學,但在何平的強迫下,熟知人體穴位經絡,替卓沐風消化内丹之力不難,難的是之前那一步。
忘老伯冷冷道:“機會隻有一次,稍有遲疑,死無全屍,自己選吧。”說罷,不給白衣姐姐任何選擇的餘地,邁步走了出去。
白衣姐姐呆愣片刻才收回目光,低頭看向昏死的卓沐風,紅唇快被咬破。但她腦中記着忘老伯的提醒,知道不是遲疑的時候,否則便錯過了救活陸峻天的唯一機會。
萬般無奈之下,白衣姐姐如同赴刑場就義的勇士,盤膝而坐,閉上眼睛,胡亂扯卓沐風的衣物,但這樣怎麽脫得下?
眼看時間又過去一會兒,白衣姐姐急得不行,最後心煩意亂之下,索性直接撕爛扔到一旁,又怕沒撕幹淨,運功一震,纏在卓沐風身上的布條紛紛炸碎,隻有樂府令和聖武銅令掉落在地。
這效率,這手法,估計采.花大盜見了都要驚歎。
白衣姐姐的纖手觸及到卓沐風堅硬的肩膀,那灼熱的觸感令她芳心劇跳,差點跳出嗓子眼。
若不是顧及卓沐風的安危,想到這位小弟對她情深義重,以白衣姐姐的個性和臉皮,真能羞臊得撒手不管。
如今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白衣姐姐的眼睛緊緊閉着,雙手放在卓沐風頭頂,忍着顫抖,腦中浮現出人體穴位圖,深吸幾口氣後,運功的雙掌迅速拍擊。
砰砰砰……
每拍一下,便有一股陰柔内力與卓沐風體表的熱力相抗,将其壓回去。白衣姐姐出手如飛,且精準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