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信息量太大，有些難以接受。”</p>
阿凱忍不住在底下嘟囔了一句。</p>
但李文音那耳朵，簡直敏感的如同蚌縫頂端的珍珠。</p>
“哎？阿凱，你在叨咕什麽呢？要不你上來講？”</p>
“沒事！沒事！嘿嘿嘿。”</p>
阿凱抖了三抖，讪笑的說着抱歉。</p>
“嗯，我也沒事，事後留下來，把我講的重複一遍。”</p>
李文音笑着點點頭。</p>
既然沒事那就好了。</p>
都是大人了，也沒必要像是訓學生一樣。</p>
聽了李文音的話，阿凱頓時變成了苦瓜臉。</p>
咋感覺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呢？</p>
......</p>
“好的，我們繼續說。”</p>
李文音笑了笑。</p>
“與第四樂章，木星，并肩撐起這一組套曲的，是第五樂章，《土星-老年使者》，這裏大家需要注意，爲什麽之前的樂章都是以神的名字命名的，但這個樂章，卻是老年使者，而并非是土星的名字，羅馬神話中的農業之神【薩圖恩】呢？”</p>
這句話頓時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p>
确實，如果第一印象聽上去，這裏似乎産生了斷層。</p>
但李文音卻說，這裏是與前面第四樂章撐起整個套曲的存在。</p>
總感覺......有種意義上的割裂感。</p>
“因爲，從第三樂章開始，神的重心開始轉移，逐漸來到了人的身上，第五樂章，描繪的正是人生，大家都練習過，應該會有印象，長笛，大管，豎琴，這裏要特别注意。”</p>
“兩個鄰音交替構成的固定節奏，表達的正是老年人那種蹒跚的步态，肉體的衰退，卻伴随了理想的實現，葬禮的節奏，晚禱的鍾聲，回味人生的美好，對人生的思考。”</p>
李文音的話，讓樂團的樂手們豁然開朗。</p>
“老年時期，是一個人肉體的低谷，但同樣是思想上的巅峰，所以，這裏開始思考了一件事，也開始換了一種表達的意境。”</p>
“人類隻有思考才會進步，而這裏開始，以前以神命名的樂章蕩然無存，不再是行星的古代傳說，更不是信仰，而是一種科學！”</p>
說到這裏，李文音笑了笑。</p>
“當然，其實，這組套曲就是這樣，大家理解不要歪，這實際上不是标題音樂，也不是與曲名樂章名中的神有什麽關系，大家可以将樂章名中出現的神，當做一種......印記！與神本身的經曆，傳說，事件，其實并無半點關系，單純是作爲象征。”</p>
“雖然每一個樂章表達的意境不同，但有一個共性。”</p>
“一定要演奏出一種對于宇宙的敬畏，展現宇宙的壯麗，遼闊，神秘與未知！”</p>
卧槽！</p>
原來如此！</p>
台下的樂手們恍然大悟。</p>
這原來不是神學啊！</p>
是科學！</p>
怪不得！</p>
......</p>
曾經有個問題就一直在困擾着他們。</p>
前面的樂章，确實是有新穎與突破，但依舊感覺上還是有些複古的。</p>
但越往後，卻越仿佛進入了“現代音樂”！</p>
如果說，想表達一種發展與進步，人類思想的不斷開化提升，那就完全說的通了！</p>
“往後，更要側重表達一種在黑暗的宇宙中漫遊的感覺，那種渺小感，星球的偉大感，那種渾身戰栗的感覺，神秘，卻迷人。”</p>
李文音的話讓樂手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p>
曲子是練過，但想細緻通透的去鑽研作曲目的以及曲式分析肯定是不現實的。</p>
能彈奏出來，背下譜來，工作量就已經很大了。</p>
“第六樂章，就是《天王星-魔術師》，就像我之前說的，對于神的崇拜開始蕩然無存，人類尋找的方向，從神明，變成了科學。”</p>
“我這裏運用了非常多的變調離調，以及非常繁瑣多樣的配器色彩，力度上的突兀變化更是非常強烈，這種趨近于現代的作曲方式，也正是要把這種宇宙星空的撲朔迷離表達出來。”</p>
“所以，這裏的配合會非常的難，希望大家可以有所準備。”</p>
李文音說着話，目光看向了各個冷門的樂器組。</p>
樂手們紛紛點頭示意。</p>
李文音這首曲子，可絕對是他們爲數不多的露臉機會！</p>
肯定要用出一百五十分的精力與努力！</p>
“一直到最後一個樂章，這種神秘感開始達到了一個巅峰。”</p>
李文音說道。</p>
“正如最後結尾的樂章名一樣，《海王星-神秘主義者》！”</p>
“寂靜，溫柔，有種令人戰栗的未知恐懼感，卻依舊吸引人前仆後繼的感覺。”</p>
“神秘莫測的太空，朦胧的科學真相，這就是最後一章想要表達出來的意境。”</p>
李文音的話，頓時讓所有的樂手皺起了眉。</p>
說實話，樂團的樂手，最怕聽到這類的要求了。</p>
你要是指揮告訴我，這裏弱一點。</p>
沒事！安排！</p>
你要是告訴我，這裏強一點。</p>
沒事！安排！</p>
快一點慢一點，甚至這裏充斥一種憤怒，激情，悲傷，快樂等等。</p>
我都安排！</p>
......</p>
但是尼瑪你想表達神秘？撲朔迷離？</p>
懸疑感？</p>
還要兼顧寂靜與溫柔？</p>
那我選擇直接放棄治療......</p>
鬼知道這需要用啥樣的演奏方式啊。</p>
難不成我要用一驚一乍式的拉琴來保持神秘感？</p>
......</p>
“當然了，大家不需要感覺煩惱。”</p>
李文音笑了笑。</p>
“我隻是闡述一下，這首曲子大家演奏時候的基本方向，至于細節，我會一點點摳的，希望大家可以配合我，完成這次演出，謝謝。”</p>
啪啪啪。</p>
樂手們放下樂器，鼓起掌來。</p>
那就好。</p>
雖然暫時不太明白你想表達的意思。</p>
但隻要你告訴我們具體怎麽做就好了。</p>
反正鍋我是不背的......</p>
選手們表情不一。</p>
但内心的波動卻是大同小異。</p>
激動中還是會有相當大的忐忑。</p>
就仿佛平時隻跑幾十萬元單子的業務員，突然被上級予以重任，開始負責一筆千萬級别的大訂單一樣。</p>
激動，惶恐，忐忑，興奮。</p>
滿心都是要做好它！</p>
“那麽，我們開始！”</p>
在李文音的指示下，每一個聲部，依次按照總譜的順序，單獨合奏。</p>
然後相互挨着的兩組兩組合拼演奏，直到全體跟着一起走！</p>
李文音感覺自己的壓力也很大。</p>
合奏，聽上去是沒問題。</p>
也合上了。</p>
但還沒完全合上。</p>
至少不是嚴絲合縫的。</p>
細節的配合上，真的差了相當多。</p>
有時候，想要有銅管樂的鋪底，也想突出某一聲部的弦樂，這個時候，雙方的音量控制與力度控制，就會很難。</p>
這無關于職業素養問題。</p>
畢竟，在整個樂團裏，最能直觀感受演奏效果的，是指揮。</p>
如果身在樂團當中，聽感是完全不一樣的。</p>
尤其是一些單簧管，雙簧管，或是弦樂組靠後排的人。</p>
背後就是TM長号，小号的擴音大喇叭，時不時的吓個激靈都沒準。</p>
更别提去仔細分辨隔着很遠的一些冷門樂器配合了。</p>
所以，在初期的排練中，幾乎都是根據指揮一點點的指示來改正的，處在樂團裏，是很難發覺自己配合上的一些細節問題的。</p>
“來，長号這裏一定要注意切入的處理！”</p>
李文音指着第二小提琴的位置，對長号的演奏員說道。</p>
“第二小提琴的音末，是漸弱的，長号進入的時候不要這麽幹脆，你那吹的力道太大，叫做彈射起步了。”</p>
樂手們發出笑聲，長号演奏員們忍不住笑着撓了撓頭。</p>
“雖然你們是主旋律，要抒發一種剛硬的感覺，但一開始進入的時候要圓潤一些，不要那麽突然。”</p>
“聽懂了嗎？”</p>
長号手點了點頭。</p>
“圓号，你們也要注意與弦樂連接的地方，一定要圓潤，圓潤！”</p>
李文音笑了笑。</p>
“那咱們重新來一遍，第二小提琴準備，從這個......22小節來一遍！”</p>
樂團有條不紊的磨合着。</p>
畢竟是極其頂尖的樂團樂手，默契與實力不容置疑。</p>
進展可以說是神速了。</p>
隻可惜......</p>
相對于整個巨大工程來說，還是非常慢。</p>
李文音皺了皺眉。</p>
這不行啊。</p>
看來得加班了。</p>
自己可沒有那麽多時間去不斷的磨合。</p>
“靜一靜。”</p>
休息的時候，李文音終于亮出了又長又硬還亮的發白的長劍。</p>
樂手們好奇的看向了李文音。</p>
隻聽李文音說道。</p>
“跟大家宣布一件事。”</p>
阿凱的眉毛挑了挑，總有種不詳的預感。</p>
“因爲工作量非常巨大，我的時間也不是很多，所以我決定，在周末的時候，大家做好奮鬥的準備，以後早八點開始訓練，訓練到十二點，中午休息一個小時，一點繼續，六點的時候休息一個小時，七點繼續，訓練到十一點。”</p>
卧槽！！</p>
樂團頓時一陣嘩然。</p>
你這真的是不做人了啊。</p>
“我也很爲難，進度雖然喜人，但工作量巨大。”</p>
李文音雙手一攤。</p>
“不過大家不用慌，就是周末，周一到周五每天隻需要進行單獨聲部組四個小時的個人訓練，剩下的時間都是休息。”</p>
“而且......周末特訓的時候，飲食待遇每人每餐50塊錢指标，還會有加班費，不用擔心。”</p>
哦。</p>
樂手們安定了下來。</p>
那沒事了。</p>
換句話，其實就是個換班竄休。</p>
而且還多給了加班費，何樂而不爲？</p>
“很抱歉，雖然我也很爲難，但必須要完美的搞完工作，需要各位諒解與配合。”</p>
李文音鞠了個躬。</p>
畢竟......</p>
确實有點爲難人。</p>
“沒事，李大佬，加班費到位，我甚至想要通宵練！”</p>
貝斯手的老吳拍了拍胸脯。</p>
“我住在音樂廳了！”</p>
“哈哈哈哈！”</p>
樂手們笑了起來。</p>
阿凱忍不住BB了一句。</p>
“你是嫌貝斯沉，不願意搬吧！”</p>
“哈哈哈哈哈！”</p>
樂手們笑的更開心了。</p>
“你别管我爲了啥，我敢加班通宵練，你敢嗎？”</p>
“有啥不敢的？！”</p>
阿凱就是突出一個嘴硬。</p>
李文音笑了。</p>
“那太好了，滿足你們，老吳和阿凱加班，通宵練。”</p>
“哈哈哈哈哈哈！”</p>
樂手中又是傳來一陣哄堂大笑。</p>
阿凱和老吳的神色大變。</p>
老吳是狂喜。</p>
反正貝斯搬起來不方便，隻要包吃包住，自己也沒啥。</p>
甚至還有豐厚的加班費。</p>
但阿凱就不一樣了。</p>
中提琴還算是挺好攜帶的了。</p>
跟貝斯老吳一起？</p>
我這不就等于被一個本來就打算自爆的人順道帶走了嗎？！</p>
“别！我開玩笑的！”</p>
“沒啥開玩笑，阿凱，結束以後你還得來我這重複一下我今天跟你們說的内容。”</p>
李文音一臉壞笑的說道。</p>
“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你就給我等着加餐吧！”</p>
“哈哈哈哈哈哈哈！”</p>
樂手們笑的非常賤。</p>
“阿凱，加油啊，先加餐，再加雞腿，多好！”</p>
“是啊是啊！能跟李文音大佬學習，你有福了！”</p>
我有NM？</p>
阿凱裂開來。</p>
總感覺全世界都在針對我中提琴。</p>
......</p>
“好了，今天就先到這裏。”</p>
又結束了一輪的訓練，時間也挺晚了。</p>
訓練的第一天，成績倒還不錯。</p>
李文音便放這些樂手們回家了。</p>
“從下周開始，我們的突擊訓練也就要開始了，大家一定要做好準備。”</p>
“好嘞~”</p>
樂手們也各回各家。</p>
李文音則是來到了後台，跟着譜務大姐整理着工作文件。</p>
譜務大姐的臉上寫滿了崩潰。</p>
李文音的套曲，不僅篇幅長，樂曲多。</p>
更令人難受的，是配器花樣幾乎都快玩的齊活了！</p>
各種各樣平時根本見不到的冷門樂器，幾乎統統上了一個遍！</p>
就連一直放在倉庫裏吃灰的英國管、法國号、鍾琴等等很多人聽都沒聽說過的樂器都往上搬了。</p>
換言之......</p>
這種複雜的結構，導緻了聲部與樂器分組變得異常的多。</p>
雖然效果真的是震撼無比，曲子也極具藝術高度。</p>
但講真，無論從後勤來看，還是從練習磨合來看，難度都是指數型的倍增。</p>
很多人覺得，譜務就是打雜的。</p>
其實......有時候，譜務或許才是那個樂理基礎最強悍的存在......</p>
樂器演奏出身的樂手很難和譜務比樂理。</p>
畢竟，譜務需要了解樂團所有樂器的曲譜樂理知識，總譜的梳理，分發各個聲部的譜子。</p>
“阿凱的譜子呢？”</p>
“我找找......在這！”</p>
譜務大姐找了找，将梳理好的後續譜子給李文音遞了過去。</p>
李文音拿起筆，在譜子中，手寫了一個标記。</p>
随後......嘿嘿怪笑了起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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