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陷阱還有什麽?”
張浩南眉頭微蹙,不疾不徐的追問道。
他低着頭愣了幾秒鍾,然後便将目光投向了窗外,低聲回答道:“我看見的你們看不見,你們看見的隻有陷阱。”
“有點意思。”
張浩南的目光從孫季浩身上離開,他有意無意的瞥了眼韓粟,交叉合十的雙手緩慢上移,淡淡道:“我們看到的是陷阱?”
“誘惑對吧?”
孫季浩沒有點頭,也沒有否認。
“你看外面有什麽?”
他突然轉過頭來問韓粟。
韓粟明顯愣了一下子,雖然他的思維始終跟着他在走,可是畢竟不是同一領域,很快頻道就被拉開了。但他很細心的觀察到了一點,對于孫季浩這樣思維非常被動、心理閉塞的孩子張浩南已經漸漸掌握了方法,換句話而言,他掌握了主動權。
他正在引導孫季浩說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現在輪到了韓粟,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韓粟留了個心眼。
“自由。”
韓粟笑了笑,眼底往下一沉,端起了水杯。
“自由?”張浩南有些驚訝的重複了一遍,琢磨的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不過沒有做任何評論,随即看向了前方:“黃女士您呢,外面有什麽?”
黃玉秀被他這個問題問的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反而興趣更大了,她似乎更加願意花點心思在這上面。她略微低着腦袋,透過百葉扇的每一條縫隙往窗外看去,外面包圍着的仍舊是高樓大廈。
“大樓...”
她試探性的回答。
“很好。”張浩南贊歎了一聲,聽不出有什麽情感變化,然後起身踱着步子走到了窗邊,又繼續說道:“外面是高樓大廈,是無處不在的陷阱,是...自由。”
“其實外面什麽都沒有。”
語鋒一轉,他輕輕拽動百葉扇的拉鏈,仿佛屏蔽了整個世界。
聽得懂的人陷入了沉思中,聽不懂得人卻感覺雲裏霧裏。
韓粟不知道他自己屬于哪一類人,人分三六九等也不外乎于此,其實也并非真正意義上爲人類分層,隻不過在特定的環境,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人的确被區分了層次。
這句話是講給孫季浩聽的,同時也是講給韓粟聽的。
“你面前的水已經涼了,我幫你倒掉吧。”
張浩南笑了笑,從容的走到了孫季浩的面前,在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韓粟也不例外。
隻見他快速的端起一次性紙水杯走到了飲水機旁,倒掉早已經冷透的水又接了杯,放在了孫季浩面前。
“趁熱喝吧。”
孫季浩木讷的低頭瞧了幾眼,臉色瞬間煞白,急促的叫道:“還是冷的。”
“啊...不好意思,我再去給你換一杯。”
他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來,臉上不僅沒有任何歉意之色,反而多了一絲狡黠。
“不用了,我不喝水。”
孫季浩又抖了下身子,韓粟看得真真切切。
很冷嗎,黃玉秀的額頭上滲出了不少汗珠,他在緊張...甚至害怕。
一杯冷水能讓他害怕成這樣子,實在是令人有點匪夷所思,韓粟皺起了眉頭,一邊思考着張浩南極富哲學的話,一邊仔細觀察着另外所有人的神色。
他正望着眼前的虛空出神,張浩南冷不丁的問了一句:“你呢,要換一杯熱水嗎?”
韓粟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一眼面前的水杯,笑着回答道:“不用了,水溫正好。”
片刻的功夫,辦公室内的溫度一下子就降低了不少,誰也沒有再說話,就連掌控全局的張浩南也不知爲何放棄了乘勝追擊的機會,他更像一個旁觀者,蟄伏的等待最佳時刻。
“警察同志,醫生到底什麽時候來,讓我們在這裏幹等着也不是個事,不如讓我們先回去吧,下次我再帶浩兒過來看看。”黃玉秀的目光黯淡了幾分,聲音幾乎哽咽:“我丈夫剛剛離世,屍體現在還躺在殡儀館,很多事情還等着我去處理呢,你們不會這麽不近人情吧?”
韓粟沒有絲毫猶豫,他起身朝着他們兩人點了點頭,想來張浩南今天也并沒有要給看孫季浩瞧病的意思,索性答應讓黃玉秀帶着孫季浩先行離開,畢竟生活還得繼續。
“那行吧,我待會告訴醫生一聲,你們可以先走了。”
張浩南表示萬分同情,讓開道做了個請的手勢。
“浩兒,我們回去吧,今天不看病了。”
黃玉秀起身拉着孫季浩就要往門外走去,路過張浩南身邊時卻又被他給叫住了:“等等女士,如果您堅持您的兒子沒病的話,以後就不要帶他去看醫生了。”
他像變魔術似的掏出了一張名片,呈在了黃玉秀面前。
這臨時添加的環節讓韓粟有些些措手不及,幸好黃玉秀并沒有第一時間收下這樣名片,他有足夠的時間揣摩張浩南的意思。
名片實在是low,純白色的背景配上方方正正的楷體,名片的最上面寫着一行大字:心靈密室,緊接着就是一行類似解讀心靈密室的一句話:看清世界,看清自己。
這不就是一個類似心理治療的私人診所嗎?
韓粟更加納悶。
黃玉秀死死的盯着這張名片,生怕自己看錯了一樣,她半信半疑的接了過來,卻好似并不在乎的揣進了兜裏,輕聲說了句謝謝,然後便急匆匆的帶着孫季浩離開了房間。
從她看到這張名片到收下,實際上轉瞬即逝,目送着黃玉秀母子倆的離開,韓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這次複查的意義究竟何在,他似乎漸漸明了了。
很顯然,這隻不過是一個過場,從沈佑不來,警察說走就走以及張浩南的漫不經心都可以窺見一斑,隻有自己最認真了。
“人都走了,你還在想什麽?”
韓粟很認真的看着他,正色道:“上面的人都和說了些什麽?”
“已經不重要了。”
張浩南顯得有些意外,不過也在意料之中,他拍了拍韓粟的肩膀,轉身又走進了辦公室去收拾剩下的幾個水杯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短則今天遲則明天這個案子一定會結。”
韓粟目光一滞,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突然大叫道:“不行,這案子疑點太多了,不能草草結案。”
“自殺是一個死局,你想要破局很難,而且現在的問題是這個死局似在非在,隻是别人一句話的事。”
他不說話了,身子一軟,感覺全身沒有力氣。韓粟靠在門框上,眉頭緊鎖的思考着:“那你叫我來做什麽?”
“不好嗎?”
話音剛落,張浩南的手機就響起了提示音。
他拿出手機一瞧,撇着嘴巴啧啧說道:“辦事效率還真是高,這案子已經結了,孫季浩沒病,虛驚一場,孫遠鵬受到一連串打擊後抑郁自殺,與他人無關。”
她匆匆的走進廁所,手忙腳亂的從包中翻出了一張白色的小卡片,目光仔細檢索着小卡片上的每一個字,每一處細節,眼神突然就變得怪異起來,她似乎在腦中回想某件事情,愣了愣神,飛快的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樣東西。赫然也是一張白色的小卡片,她翻看了兩張卡片的正面與背面,松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