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社稷圖爲張子坊所創,請來南境最好的畫家黃公所著,氣灌山河,臨着風,墨水順着筆尖緩緩流開,形成山河大川的輪廓。
山河社稷圖與其說是幅畫,不妨說是一幅軍事地圖,這幅圖被南帝,令石匠雕刻在明德殿内的後壁上,擺在位之後,帝皇座上,面對滿殿經綸,背靠山河社稷。
“陛下,大災之後,海晏河清,周懷英領命前去赈災濟貧,戶部吏部侍郎協之,書山徑輔之,中原之旱災情得以緩解,老臣已年邁,血宴後更是體虛多病,此番正冠面聖,是想向請辭太師,懇請陛下選賢舉能,立賢德之士,委以重任。”太師拄着桃木拐杖,從椅子上緩緩起身說道。
“老太師,您要多保重身體,三公中,唯有您的身體還很硬朗,我命暗線調查血宴之事已有眉目,那日宴會飲酒,太傅當場便駕鶴西去,外公雖飲酒甚多,幸而年輕時練就一身武藝,身強體壯一把鋼骨的他,這兩年也被這詭毒的後遺症,傷害的千瘡百孔,朕猶記得那日母親和我說,太醫将他灌腸洗胃,施針排毒數日才得以保全性命。”異帝從椅上走下來,去攙扶太師時說道。
“陛下,秦老太尉爲您嘔心瀝血,在病榻之上整頓軍紀,這數十年,牢牢将各都護府與兵營的權利集中在兩位帝皇手中,朝中文武皆敬佩陳叔寶的爲人爲官。強敵在外,大将軍身在中原鎮守邊疆,重兵在握,亦有老太尉則緊緊跟随在先帝與陛下身邊制衡。待到我們幾個自覺年事已高,力不從心時,早些年太尉主考科舉武試,選武狀元時,他對定遠将軍軍玉的評價很高,現如今在朝野内外,軍玉既是太尉的學生,也是大将軍麾下的弟子,陛下應當要善用此人啊。”太師說完,心頭感慨,握起拐杖重重的敲了三下地面,桃木柱頭擲地有聲,發出咚咚咚咚的響。
少帝異聽着桃木與地面的聲響,聽着太師所說的話,振聾發聩。他看着老太師深陷的眼窩,如深秋樹林般深邃的眼裏,閃過宛如一頭老鹿眼中的晶瑩。
“太師,太師爺爺,您坐下吧,異兒聽着呢,一字一句都聽進去了”少帝脫口而出的尊稱,老太師眼裏晶瑩的那頭老鹿,像在深林中奔跑了一圈,逐漸淡化了。
老太師長舒一口氣,坐了下來,他回想起,也可能是,他一直記得眼前的這位帝皇,年幼的時候說過的話,那日他入宮面聖,南帝邀他去禦花園議事,正逢太傅與太子少傅一同在太子身旁,傳習論語。
聽道,太傅張口即來,“樊遲問仁,子曰,‘愛人’。”再接着說道:“問知,子曰:‘知人’太子可爲老臣意譯一番嗎”
南帝與太師相視一眼,南帝擺了擺手,指出兩根手指,向下前後比劃了出了一個向右的弧度,一君一臣便繞到花園的石桌旁,靜聽太子的回答。
太子南異思索了片刻,随後恭敬地回答道:“老師,夫子,樊遲可是再請教孔夫子,什麽是仁,孔夫子說愛人的人是仁,樊遲又問,什麽是智,孔夫子說懂得人是智慧。這句話中我覺得,愛人之人,人恒愛之,所以爲仁,智慧之人,懂得他人,所以爲智。”
太子說完之後,眼睛看了看太傅和少傅,少傅投來一個肯定的目光,然後等待太傅做出成績評價,太傅一時間沒有表态,然後撿起了地上的一根樹枝,問到太子:“太子,你覺得人這一生中誰是最愛你的人?”
南異思考了一會兒試探的問:“是父皇和母妃嗎?”
太傅沒有說話,還是閉着眼睛等結果。
南異又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想應該是老師們吧,每個人的壽命都有限,而知識的傳播是無限延伸的。”
太傅睜開眼睛,看到站到太子身後的陛下與太師,正要行禮,被南帝,兩個手捂住嘴的手勢打斷了。
“陛,太子殿下,請和我到池邊一看。”三人走到池邊,太傅将樹枝往面前的水池中輕輕一摔,樹枝安穩的平躺在水面上。”太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告訴太子:“殿下請把樹枝取回來。”
南異有些不可思議,傳來疑惑的眼神給少傅,少傅一時也沒用想到太傅要表達什麽,南異,走到水池旁緩緩蹲下身,樹枝離着岸邊不遠,他伸手去拿時看到水中自己的影子。
南異抓起樹枝,興奮得站起來,樹枝的水撒在了禦花園的地上,在陽光下一會兒功夫就被蒸融了,隻聽到太子殿下的聲音,“老師,老師我知道了,那個人是自己,是自己。”
南異回頭看到了,身後的父皇和太師,他恭敬的行了禮,然後拉着父皇的手和太師的手,走到石桌旁,說:“父皇,太師爺爺,你們一起請坐吧,異兒學到了,太傅說的話一字一句都學會了。”
一花一世界,一霎那一永恒,回過神來,老太師,還緊緊握着少帝的手,說道:“陛下,您曾說過,愛人之人,人恒愛之,所以爲仁。老臣年紀大了,一輩子都活在了鬥争之中,爲了功名和考生相争,爲了權利和大臣相争,爲了陛下與時間相争,老夫争的過人,卻争不過時間了。”
“太師爺爺,吉人自有天相,您争的過時間,定可以的。”少帝也不知該如何安慰與回答太師的話,用心的說道。
“陛下,時間是每個人一生之敵,太傅老頭兒說過,一生中最愛自己的人是自己,今天老臣想說,人一生中最大的對手也正是自己,改變自己,追求卓越,才能成就與實現。”老太師說罷,擺擺手,輕咳了三聲。
夕陽西下,明德殿内,一老一少挽着手,站在殿内,他們擡起頭,看到眼前的壁畫上山河社稷圖發出火燒雲色的光芒,這片被夕陽點亮的火紅色壁畫,被火燒雲暈染了半個時辰,江山如畫,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