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羽凡眨了眨眼:“你怎麽知道?”
君青藍說道:“人類的骨頭有365節,頸椎和脊骨有12節。男人同女人屍骨最大的區别在于肋骨。男人左右各有12條肋骨八條長四條短,女人則比男人多兩條。”
姜羽凡長大了嘴,俨然已經震驚于君青藍方才所說的内容。
君青藍盯着棺材不再說話,姜羽凡看了半晌卻幽幽開了口:“這兩個人的骨頭都已經黑的透了,肯定是中毒身亡。”
君青藍淡淡嗯了一聲并沒有開口,良久卻颦了颦眉緩緩退開了幾步:“将他們放回去吧。”
“這就……完了?”
君青藍點頭:“完了。”
“你瞧出了他們的死因?”
“恩。”
“跟蕭婉的案子有關聯麽?”
“有。”
姜羽凡吃了一驚:“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們兩個人分明一同到了墓地,又是一同開棺查看了屍體。爲什麽他就隻能看出蘇三是中毒身亡?人和人的腦子,真的是同一種玩意麽?
“先請死者,入土爲安吧。”君青藍半斂着眉目,俨然并不打算解釋。
容含也是個悶聲不響的性子,隻管聽君青藍的吩咐做事情。三兩下便将棺材蓋子給推上了,之後便抱着膀子,一瞬不瞬瞧着姜羽凡。都是男人,你不需要搭把手麽?
那人的目光冷幽幽的,連半分情感也無,叫他盯着便似自己也成了沒有生氣的一團死物,隻覺毛骨悚然。于是,姜羽凡的行動快過了大腦,直接擡起了橫穿過棺木的木棍的另一頭,同容含一起,将榆木棺材重新放回到了墓穴中。
君青藍不再說話,親自拿了鐵鍬,将浮土一下下蓋在了棺材上。她的目光太過鄭重和嚴肅,姜羽凡一肚子的疑問便都給噎回到了肚子裏,唯有陪着她一起,将墳土還原,再仔仔細細夯實了。又小心翼翼除了墳墓旁的雜草,最後,他瞧見君青藍将聚攏在一處的野花端端正正放在蘇三的墳墓前面。
那一束花叫不出名字,紅的,白的,紫的,粉的不一而足。瞧上去并不名貴,卻賞心悅目。尤其在這樣一個雜草橫生,污濁雜亂的地方。這一束花尤其的醒目,呈現出異樣的美好。
姜羽凡眯了眯眼,他忽然發現了自己與君青藍的差距。他們之間所缺少的并不是辦事的能力,而是一顆心。君青藍對待萬事萬物永遠都比他用心,更加的細緻而周到。這樣的人實在叫人……挪不開眼呐。
“你……。”君青藍覺得,他需要找些話來說。不然,他的大腦将無法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你将土夯的那麽實,咱們以後還怎麽來挖?”
“不會再挖了。”
“恩?”
“至少,我們不會。”
姜羽凡閉了口,君青藍口中的我們兩個字叫他莫名的欣喜,就爲了這麽兩個字,叫他做什麽都行。他的心情太過愉悅,以至于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正騎着馬通向哪裏。待到瞧見端王府大門的時候,他才急急勒馬,眼底便也浮起幾分意味不明的尴尬。
“都已經到了,就進來吧。”
君青藍下了
馬,清美的雙眸盯着他,緩緩說着。她的眼眸明亮,耀眼過天上的星辰,卻并沒有多少情緒的波動和流露。但是,就是這樣清冷無波的眼神,卻莫名的叫他心安。
“好咧。”他笑嘻嘻下了馬,緊緊跟在君青藍身後。自側門入了端王府,容含隻斜斜瞧了他一眼,并沒有阻止。
李從堯早已經回了王府,君青藍才回來,便叫容喜直接給拎去了聽濤園。姜羽凡憑借着自己千錘百煉的臉皮,隻管亦步亦趨的跟着,片刻不肯落後。
屋中,李從堯正在書案邊作畫。瞧見二人進來,緩緩将毛筆擱在筆架上後,才招手示意他們就近坐了。君青藍無意中朝他書案上瞧了一眼,除了空白一張碩大的宣紙,半個墨迹也無。
這人……是又唱的哪一出?
“皇上今日召本王入宮。”李從堯淡淡開了口:“他的意思是,希望蕭婉的案子盡快結束。”
姜羽凡吃了一驚:“皇上不是給了一個月的時間?”
“一個月之前,不是麽?”
李從堯的聲音清淡如水,無喜無悲。然而,一個月和一個月之前的意思就天差地别了。前多少天算前呢?
“皇上的意思,蕭貴妃知道麽?”
李從堯淺淺抿了唇瓣,狹長鳳眸中似乎略有些沉重:“今日一早,太醫院向皇上進了喜報。皇後娘娘有孕。”
“這是好事呐。”姜羽凡說道:“這跟蕭婉的案子又有什麽關系?”
君青藍狠狠吸了口冷氣,眸色也逐漸凝重起來。她瞧向李從堯,二人神色間皆帶着難以言表的沉重,沒有一個人去理會姜羽凡。
蕭婉案的查與不查,早就已經不是單純的一件案子那麽簡單。那是後宮勢力之間的一種較量,是皇後與蕭貴妃的交鋒。蕭貴妃在後宮裏素來一家獨大,所以,上次相見皇上給了他們一個月的時間徹查蕭婉案。
然而……張皇後有孕,這可就不一樣了。
誰不知道皇上膝下無兒無女,皇後到底是正宮國母,她的孩子便是北夏嫡出,若是個皇子,很有可能就是将來的北夏之主。即便皇上再怎麽不在意皇後,也一定得在意她腹中的孩子。
這種時候,他自然會挑選讓皇後舒緩的事情來做。所以,就打算叫蕭婉案就此了結了麽?
“這事……貴妃娘娘怎麽說?”
李從堯眸色一凝:“你以爲,本王可以随意與貴妃相見?”
君青藍氣息一凝,半垂了頭顱:“是卑職孟浪了。這案子如今卑職已經有了些眉目,大抵能瞧出蕭婉并非死于自殺。還請王爺想想辦法,務必要撐過這一個月。”
李從堯凝眉不答。
君青藍擡起頭來:“若是這案子卑職沒有觸碰,或許便不會在意。但是,既然已經讓卑職接手,便決不允許就這樣不清不楚的結束了,還請王爺成全。”
任何人的肩頭上都有一種沉重的東西,叫做責任。上至王孫公卿,下到販夫走卒,人人都有必須完成的責任,無非是大小輕重的問題。她小的時候,總不明白,節度使府分明已經金碧輝煌,日日錦衣玉食,父兄爲何還日日奔忙,爲了毫不相幹甚至叫不出名姓的百姓愁眉不展
,食不知味。
再後來,義父君老爹總會替那些送入義莊的屍體細心整理儀容,早晚三炷香,一次都不肯忘記。在那些屍體中,有一部分根本就無人認領,他卻半句怨言也無,自己出錢将他們安葬。
她現在明白了,那就是責任,是身爲節度使和義莊莊丁的責任。責任可以有大小,卻不分高低。所以,從她做了仵作那一日開始,她也就有了責任。經過她手中的案子,無論大小,都要還給任何人一個公道。
君青藍緊緊抿着唇,盯着李從堯一瞬不瞬。蕭婉的案子越是深入了解,越叫她感到不簡單。當中所涉及到的一些晦暗的東西,似乎是她不能觸碰的。但,她并不打算就次退縮。所以,她需要支持和幫助。
如今,能成爲她後盾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李從堯!
“本王……。”李從堯沉吟着開了口:“從不做無謂的事情。你想要本王替你争取時間,就得讓本王瞧見值得争取的價值。”
“我會的。”君青藍回首瞧着姜羽凡:“麻煩姜小爺來替我畫一幅畫吧。”
“畫什麽?”姜羽凡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每次瞧見了李從堯,就莫名其妙的覺得整個人都矮了。那人明明長相不兇惡,說話也不狠毒。在他面前就是提不起精氣神來。
好不容易聽到君青藍呼喚自己的名字,姜羽凡覺得自己一下子就活了過來,連一寸光陰一寸金都挺直了。
“你來,聽我同你說。”
君青藍朝姜羽凡勾勾手指,湊在他耳邊,低低交代了幾句。
姜羽凡眨眨眼:“就這樣?”
“恩。”
“這也太簡單了。”姜羽凡不在意的撩着額邊碎發:“要不再畫點什麽别的東西,這個根本無法體現出小爺我的能力呐。”
君青藍黑了臉:“這是本案的重要證據,你以爲是兒戲麽?好好畫!”
“哦。”姜羽凡瞬間低頭,不再說話了。
他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萬事不糾結,從不将事情往内心深處去。姜羽凡的目光朝四下裏掃了一眼,瞧見李從堯桌案上的紙筆,眼睛一亮。三兩步走在桌邊,拿了毛筆蘸滿了墨汁。朝着君青藍嘻嘻笑道:“你且稍等一會,馬上就成。”
君青藍隻微微朝他點一點頭,便瞧向了李從堯:“有一件事情,卑職還希望王爺能夠原諒。今日在離開長興侯府以後,卑職去查探了蘇三小姐的屍骨。”
李從堯八風不動坐着,神色如常:“蘇三與本王并未大婚,且早與旁的男子合葬。她與本王并無半分關系,你不需要爲她向本王道歉。”
君青藍眸色微閃,輕輕道了聲是。
再怎麽說,蘇三都是李從堯的未婚妻。這人談起她時,卻如陌生人一般不在意。或許,世人都會鄙夷李從堯涼薄無情。然而,也隻有君青藍知道,若是你經曆了如李從堯這樣的人生,也會如他一般對萬事萬物都看淡了。畢竟,他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意。
“你若發現了什麽,就隻管說吧。”
“是。”
君青藍擡起頭,眼底有淡淡悲涼閃過。
“王爺,蕭婉死于他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