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藍上前,将手指探與被褥之中,面色漸漸發沉。
“被褥是涼的,郡主早就離開了房間。”她說。
“怎麽回事?”容含皺眉,厲聲問道:“你與郡主同屋,郡主什麽時候離開居然不知道麽?”
“老奴真是該死。”張嬷嬷眼睛氤氲了,擡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昨夜也不知怎的,困乏的很。伺候着郡主睡下以後,老奴便也在外間的小榻上睡着了。不知怎的一覺就睡到了現在,想着該伺候郡主洗漱了,才發現……郡主根本不在屋裏。”
老太太急的掉眼淚:“老奴居然連郡主什麽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她那樣子若是走丢了,可怎麽得了?”
君青藍沒有說話,側目瞧向容含。容含恰也在同一時間瞧着她,兩人眼底分明都帶着思量。所有人都在昨夜沉睡,又在同一時間醒來,這絕非偶然!
他們在什麽時候着了人的道不得而知。如今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那人的目的是李雪憶!
他們出行都穿着便服,也并沒有使用端王府的馬車。知道李雪憶身份的除了端王府的幾人,便隻有姜羽凡。
君青藍确信,姜羽凡不會對李雪憶感興趣。那麽,出手的人是誰?
“張嬷嬷,你守在院子裏不要出去。若是郡主回來,一定要守住她萬不可再叫她出門。”
“容含,你與我分頭去尋找郡主。”
容含皺眉:“郡主失蹤許久,你我并不能斷定她的方位。爲今之計該立刻通知王爺,多派些人手尋找。”
“郡主不會離開東德坊。”君青藍堅定的說道:“昨夜我們直到宵禁才回房。東德坊中有大量達官顯貴的親眷居住,故而戒備森嚴。若真有人在宵禁後劫走了郡主也根本走不遠,郡主一定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
“奴才這就去普甯寺瞧瞧,是不是郡主一早便在寺院門口候着度厄禅師去了。”
“也好。”君青藍點頭:“我去街上找找錦衣衛的兄弟,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若是一個時辰後始終一無所獲,你便立刻到王府去送信。請王爺立刻派人手前來接應。”
容含點頭,将足尖在地面上一點,飛身上了房,直奔着普甯寺去了。
君青藍安頓好張嬷嬷也出了門。昨夜達官顯貴雲集,正是錦衣衛暗中監視搜集言論的好機會。在信衆們散去之前,他們一定不會撤離。錦衣衛的嗅覺比任何人都敏感,若是真有線索,他們會比任何人都先知道。
君青藍決定先去找姜羽凡。她如今身份敏感,并不适合在錦衣衛中露面。也唯有央求姜羽凡替她出頭了。
然而,她才走到了巷子口,忽然便瞧見人流如織,亂紛紛的朝着南街一條死胡同中去了。君青藍側身躲開人群,行走的速度怎麽都快不起來。
“可了不得了,南街出了命案,你們聽說了麽?”
命案兩個字叫君青藍聽的心中一凜,不由便停了腳步。
“怎麽沒聽說。據說血流的成了河,直接都流到門外頭來了。慘烈的很呢。”
“啧啧,聽說還有個漂亮的年輕女人……。”
命案!漂亮的年輕女人!
君青藍再聽不下去,立刻折返了身軀,也朝着人流的方向迅速朝南街去了。她面色緊繃,雙拳都攥的緊了。隻覺得一顆心突突跳的如擂鼓一般,千萬不要是李雪憶!
等她到了南街的時候,整條街幾乎都被堵死了。即便她盡力踮了腳尖,也瞧不清案發現場到底是什麽情況。正焦急中,耳邊有細微風聲擦過。下一刻,便有人在她肩頭上輕輕拍了一拍。側目瞧去,身邊站着的是容含。看來,他也是被命案給引來了這裏。
容含朝君青藍打個手勢,示意她跟着走。兩人退到一處人少的角落,容含才站住了身形。
“不是郡主。”容含開門見山說道:“死者是個男人。據說是普甯寺請來修繕寺廟的一個工人。”
“還好。”君青藍松了口氣。雖然沒有李雪憶的消息,但聽到這個還是非常令人舒适:“咱們繼續分頭尋找去吧。”
“恩。”容含點頭。
二人才要分開,便聽一串鳴鑼開道,京兆尹和大理寺同時來了人。
君青藍眼睛尖,一眼瞧見了人群裏的苗有信,扯着容含便躲在了人堆裏。她如今忙的很,片刻耽擱不得,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管不相幹的事情。
“走吧。”待到大理寺的人瞧不見了蹤迹,君青藍才松了口氣,鑽出人群。
然而,她才尋着空隙移動了一下腳步。人群中忽然起了騷動,一下子便将眼前去路封死。
“抓着兇手了,這麽快呢。”
人群中一陣歡呼,人人眼底似都帶了光。君青藍皺着眉,不就是個兇殺案麽?這麽激動?
“麻煩,讓讓。”她吸口氣,大聲喊着。手臂朝兩側推去,試圖給自己開條道路出來。
然而,瞧熱鬧的百姓忽然就似銅牆鐵壁一般堅固。她使勁了渾身的氣力,不但沒能叫自己脫身,反倒被人潮給推着朝兇案現場去了。
君青藍心中焦急卻無計可施,正郁悶時忽覺腰帶一松,雙腳便離了地。側首看去,正是容含提着自己衣帶騰空而起。君青藍從不知道原來容含的輕功這麽好,提着一個人還能如入無人之境。二人身軀騰空而起,容含隻用足尖在離得最近的一個百姓頭上微一借力,二人身軀便落在了道邊一處屋脊之上。
君青藍這才舒了口氣:“多謝。”
容含隻淺淺抿着唇并未開口,雙目朝四下裏打量,思量着一會要從何處找起。
此刻,又一串鳴鑼響,夾雜着男人高聲叫嚷:“押解人犯,行人避讓。”
二人尋聲望去,苗有信帶着大理寺的衙役走在前頭。推推搡搡的将一五花大綁的女子自人群中帶出。君青藍隻瞧了那女子一眼,立刻就變了臉色。容含的身軀忽然繃緊,連呼吸都凝滞了。促成二人這般異常的源頭,便是被大理寺綁縛的那人。
一個女人,穿着淺藕荷色軟煙羅,仙子般美麗的女子。那是李雪憶,他們找了許久蹤迹全無的朝霞郡主李雪憶!
容含将氣息一凝,身軀便箭一般射了出去,眨眼的功夫便自人群上飛過,直直落在苗有信眼前。将雙臂一展:“站住!”
容含本就是個淡漠如冰的性子,這會子不知觸動了哪根心神,聲音似染了刀
劍的鋒銳,帶着濃重的殺氣。
“把人留下!”他說。
這一下出人意料,圍觀的人群靜了半晌,忽然就開了鍋,潮水一般向着巷子口退了去。這一條巷子本就狹小,加上圍觀的百姓衆多,毫無征兆的這麽一退,即刻成了一鍋粥。有瘦弱矮小的叫橫沖直撞的人群一下子推到,後面人瞧也不瞧直接踏了上去。眼看着便要釀成一場大的災難出來。
君青藍站與高處,自然将下方狀況瞧的清清楚楚。于是,狠狠颦了眉頭,容含太過魯莽!若真造成了踩踏傷亡,這筆賬必然算在李雪憶和李從堯的頭上,還怎麽救人?
情急中,她深深吸口氣,扯着嗓子一聲大喊:“度厄禅師法架到,信衆跪迎!”
這一聲管用的緊,紛亂的人群立刻止了勢頭,竟真的紛紛跪了下去。這麽一來,倒在地上的人便暫時解了危機。
“苗大人,都是自己人,還請手下留情呐。”
君青藍心中明白,眼前平靜隻是一瞬。百姓們很快就會發現度厄并沒有到場,接下來的境況會比方才還要混亂。于是,她片刻都不敢耽擱,繼續大聲喊着。
“君青藍?”苗有信吃了一驚,皺眉瞧着立于屋脊上的女子。
“對不住。”君青藍咧了咧嘴:“這樣的見面方式實在無奈的很。容含,快帶我下去!”
君青藍瞪着眼,語聲漸漸嚴肅。李雪憶要救,卻絕對不是像容含那樣的救法。這事情要想有個圓滿的結果,隻能她出頭。可是,你将人送上來了,好歹也給安安全全弄下去不是?說好的隻保護她呢?
容含緊緊抿着唇,依舊将雙臂筆直的伸展着。俨然沒有要退下的打算。
君青藍冷了臉:“你可是忘記了自己的責任!”
這話俨然是在以勢壓人,與君青藍慣常的風格并不相符。但,在這樣的時候她必須如此,萬不能讓容含同大理寺起了沖突。那将會對端王府大大的不利!
容含眸色一凝,眼底分明帶了幾分猶豫。然而,瞧着受驚小兔般的李雪憶,卻仍舊固執着不肯放任何人離去。
君青藍歎口氣,到底是個身份尴尬的客人呐。此刻若是李從堯命令他退下,他一定會乖乖聽話。
正發愁的時候,忽覺腰間一緊,竟叫人一把給攬住了腰肢。藥草的澀然清香迎面朝着君青藍撲了來,下一刻兩條人影便穩穩自屋脊上落了地。
“端王……殿下?!”
君青藍呼吸一凝,自己才在腦子裏想到李從堯,他竟忽然就出現了。此刻,他與她離得極盡。男人玉色晶瑩的肌膚近在咫尺,他的手臂還攬在她腰間。明明七月流火的天氣,這人周身卻是沁涼幽冷的。兩人離着這麽近,卻覺不出半絲的燥熱,反倒叫整個人都清爽了。
“多謝……。”
王爺兩個字尚沒有出口,那人卻忽然松了手将她遠遠推了出去。君青藍敏感的瞧見他眼底似生出幾分意味不明的波動,再瞧着她的眼神便怪異而疏離。那人始終站在她三尺之外,避她如蛇蠍一般。
“君青藍。”他微颦了眉頭,悠揚的聲音裏半分情感也無:“這就是你報答本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