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雲染下意識便要反駁,擡首間卻見眼前之人面色凜然,一雙眼眸明亮過夜空裏最耀眼的星,似乎能照見人心中的溝渠。忽然就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了。
“你之所以傷心并不是因爲思鄉,而是思人。”君青藍說道:“你早在家鄉有了意中人,和親之前你多番求了公主要你留下,均被拒絕。所以你懷恨在心,所謂高熱,無非是你以手爐焐熱了肌膚做出來的假象,目的是爲了掩蓋你的傷心怨恨。”
雲染嘴唇哆嗦了半瞬,一張面孔變作了青灰:“你胡說,我的确生了重病。翠濃郎中皆可證明,我爲何裝病?更不可能做出什麽對公主不利之事。”
“雲染的确患病。”翠濃點頭:“她高熱不退時,都是我親自給她送的湯藥。”
“你親眼瞧見她喝了麽?”
“這……。”翠濃微一錯愕:“倒是沒有。雲染怕熱,每次都要将湯藥放到半冷了才喝,公主身邊又有很多事情。我送了湯藥便得離開。莫非……莫非……”
翠濃忽然閉了口瞧向雲染,眼底帶着驚愕。雲染下意識擡了手按在心口,雙肩微垮,似有千斤重擔壓下不能承受:“就算翠濃不曾親眼瞧見我用藥,你也不能認定我不曾服藥,又憑的什麽認爲我是在裝病?”
“端王殿下。”南疆使臣狠狠擰眉,忽然開口:“我聽了半晌也沒聽出這些瑣事同公主薨逝有什麽關聯。請你們莫要拖延時間!”
“使臣大人請稍安勿躁。”君青藍緩緩開了口:“凡事的發生必有因果,牽一發而動全身。總要将事情的來龍去脈問的清楚明白了,才能得出最後的結論。”
南疆使臣還要開口,李從堯卻将修長手指無意間在杯盞上一彈。叮一聲脆響裏淡淡說道:“聽審。”
這一聲輕飄飄的并沒有半分力道,南疆使臣卻莫名覺得半邊身子都冷了。
所有的話瞬間便給堵在了喉嚨裏,立刻側過身去,不再開口了。
君青藍向李從堯投去感激的一瞥。今日雖然她有備而來,到底在身份上有些妨礙,若非有這人鎮着,接下來的事情真就不大好展開。感激是應該的。
然而,那人卻隻一味低着頭,連眼風都不曾朝她瞟過半絲。隻露給她完美卻蒼白的半截面容,神聖不可侵犯,卻也油潑不進。似塵世中種種早與那人絕了緣分。
君青藍便飛快收回了眼,人家既然不在意,自己又何須糾結?
“至于爲何我能知道雲染姑娘是在裝病,自然是有證據的。大人。”她擡眸瞧向大理寺卿:“請允許傳喚百戶姜羽凡上堂。”
“準。”
姜羽凡早就抱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在大理寺衙門外面徘徊。無奈今日乃是秘審,閑雜人等并不許入内,隻得可憐巴巴盯着大理寺緊閉的朱漆大門,滿目的怨念。冷不丁瞧見門開了有人喚他進去,自然滿心的歡喜。
“青藍,你可算想起我了。”姜羽凡扯着嗓子,高聲控訴自己的不滿。
“百戶大人。”君青藍暗暗撇嘴:“這裏是公堂!”
所以請注意您的言行!
君青藍皺眉瞪着他,眉峰狀似無意朝着金龍的屏風一挑。姜羽凡立刻便瞧清楚了眼下的形式,将頭顱一垂再擡起時已然換做滿面的鄭重。
“錦衣衛百戶姜羽凡見過各位大人。”姜羽凡行禮:“卑職受君青藍所托,将與南疆公主案相關證物帶上公堂。”
大理寺卿眼睛一亮:“速速拿來。”
“請大人先将那一盆花取來。”
“好咧。”
姜羽凡笑嘻嘻打開了包袱,拿出的第一樣物品是半臂高一盆芍藥。如今正值盛夏,正是芍藥花盛放的季節。然而這一盆芍藥卻無精打采
垂着腰肢頭顱,甚至還能瞧見枯黃落敗的葉子落與盆中。
衆人瞧見芍藥隻覺好奇,不明白君青藍這時候拿一盆長勢不好的芍藥來能有什麽用。唯有雲染面色越發的蒼白,卻繃緊了唇瓣叫自己身軀挺的筆直,便顯得有幾分刻意了。
君青藍擡手,朝着芍藥花點去:“南疆公主長相豔麗嬌媚,曾多次聲稱天下諸花唯有芍藥能與她相配。故而,鴻胪寺爲了接待公主入住,采購了大量芍藥裝點行館。這些芍藥都有專人負責調理,長勢極好。唯有這一盆與衆不同,幾乎就要死去。”
君青藍瞧向雲染:“爲何這花會出現頻死之态,我想雲染姑娘可以解釋一下。”
“我……。”雲染咬唇:“我怎麽知道?”
“你當然知道。”君青藍說道:“這花便是你房中供養的花朵,因你将藥汁盡數倒入了花盆裏才會逐漸的凋零枯萎。”
“大人。”她瞧向大理寺卿:“您隻需要找到城中随便一個郎中,來驗一驗盆中的土壤,自然能瞧出土壤中含有大量醫治風寒高熱的藥物。”
“原來竟是你這個賤婢懷恨在心謀害公主!”南疆使臣怒目而視:“簡直該死!”
“我沒有。”雲染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滿面皆是死灰:“我裝病是爲了讓公主以爲我是不祥之人。那麽,她便會将我遣回曲陽去,我沒有殺公主。”
雲染哭的聲淚俱下:“你們相信我,公主真不是我殺的。”
然而,人心無常,錦上添花不易,落井下石卻比比皆是。這種時候,衆人皆離着雲染遠遠的,誰也不肯叫自己與殺害公主的疑犯扯上關系。
“使臣大人請稍安勿躁。”君青藍說道:“雲染的确有動機有嫌疑,但鴻胪寺中有動機的可不止她一個。其中便包括使臣大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