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唐影?
君青藍神色一滞,定國公府才傳來消息說姜盈即将回府,命姜羽凡立刻回去準備迎接。怎麽……唐影卻來了這裏?
唐影這張招牌管用的很,功夫不大便瞧見他與苗有信一前一後,進來。
數日未見,苗有信一張面孔滄桑無神,哪裏還有從前在大理寺中的半點精氣神?再瞧唐影,也與從前大不相同。今日竟穿着南疆南邵王的盛裝,雖還如從前一般神色冷峻,眉目中卻添了幾分深沉。
叫人瞧着,覺得他成熟穩重了許多。
打眼瞧上去,真有幾分冷冽殺伐的王者之風。
“苗大哥。”君青藍起身相迎,瞧見唐影時略猶豫了片刻便拱手行禮:“南邵王殿下。”
“人都到齊了,那便用膳吧。”
李雪憶微笑着招呼衆人落座,思琴思棋在一旁布菜。然而,在如今這波谲雲詭的局勢之下,又有哪個能真的吃得下去?
“縣主。”唐影瞧着君青藍,率先開了口:“我聽說端王爺被錦衣衛囚禁在昭獄中,是真的麽?”
“有什麽事都等吃飽了再說。”李雪憶未等君青藍開口,示意思琴先給每人盛了碗酸筍雞皮湯:“老祖宗總說食不言寝不語,總是有一些道理的。隻有吃飽了飯才有力氣去辦重要的事情,不是麽?”
她極力維持着氣氛的平和,雖面頰上帶着笑容,但眼底的疲憊和蒼涼又哪裏能逃得過君青藍的眼睛?
“郡主說的極是。”君青藍随聲附和,率先端起湯碗一飲而盡。
這一頓飯吃的極快,君青藍并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麽,卻并不想讓李雪憶爲難。直到幾乎撐破了肚皮,才緩緩放下碗筷。
李雪憶又吩咐撤了碗筷,擺上茶水點心。待到衆人淨了手臉重新坐定,方才再度開口。
“好了,如今總算可以安心的說說話了。”
“苗大人。”她擡眸瞧向君青藍,方才極力挂在臉上的笑容,終于在這一刻盡數崩塌:“我今日來此實在情非得已,并非有意越俎代庖。實在是因爲端王府如今已然成了衆矢之的,唯有您府上相對來說還算安全,尚可暢所欲言。”
苗有信隻淡淡說了聲無妨,再未有過多表示。
李從堯被囚禁之後,雖然皇上并未下旨禍及他人,但錦衣衛怎麽可能放過端王府?李雪憶那些人其實與李從堯相同,無非換個地方被囚禁罷了。
“隻怕這裏……也未必安全。”君青藍對當下局勢表示并不樂觀。
錦衣衛可以暗中監視端王府,能放任這麽些大活人逍遙自在的出府?
“無妨。”唐影淡淡開口:“尾巴已經都被料理幹淨了。”
君青藍吸了口氣,怎麽就将他給忘記了呢?
唐影如今的身份是南邵王,但在那之前,他可是端王府的暗衛統領,更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冷血殺手。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背離陽光的暗影中的一切。
有他在此,苗府這小小的院落,的确就成了整個燕京最合适談話的場所。
“我來時就讓姜盈放出了消息,隻說苗少卿對我有恩,所以在去驿館下榻之前要先來拜見少卿大人。等到姜盈與姜家人打過照面後,也會盡快趕來這裏。所以,郡主作爲她昔日好友,出面接待合情合理。”
君青藍特意多瞧了唐影幾眼,士别三日真當刮目相看。唐影以前是個相當沉悶的人,他前半生的過往經曆,注定了他從來都不是個快活的人。故而,他一直不善多言。
然而南疆一别再度相見,他竟一開口能說出這麽些話出來,着實叫人有些意外。原來,身份境遇真的可以讓人改變。
“南邵王殿下思慮周全,這樣的安排極好。”君青藍從不吝啬自己的誇贊:“我來此原本是要告知苗大哥姜羽凡今日無法回轉,看來如今什麽都不必說了。”
“雖然你不必再說什麽,我卻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同你說。”李雪憶将手中茶盞輕輕擱在桌案上,眼底漸漸染上幾分憂慮:“兄長早在入宮之前實際上與皇上……早有聯絡。且,極爲隐秘。”
這話怎麽說?
君青藍半眯了眼眸。皇上素來将端王府視作眼中釘,這在整個天下從來就不是秘密,所以怎會暗中與李從堯聯絡?
“兄長入宮之前曾交給我一個錦囊。他說若他遭遇不測,可将這錦囊交到你手中,這裏面是皇上重托于他的物件。關鍵時刻,或許可保你安全無虞。”
言罷,李雪憶垂首擡指,解下始終懸于腰間的香囊,遞給君青藍。
那不過是一隻再尋常不過的香囊,在水色花蘿上繡着支栩栩如生的玉蘭。雖然做工上乘,但在勳貴世家裏,這樣的香囊不知凡幾,毫不起眼。有誰能想到,這香囊裏居然裝了李從堯鄭重交托的重要物件?
君青藍盯着手中香囊,心中忽然生出無限感慨。難怪端王府裏這兄妹兩個,能在支離破碎風雨飄搖的局勢之下得以保全。他們的頭腦就是最有用的利器。
李雪憶直接将香囊放在明面上,任誰都能一眼瞧見它。那原本是個最危險的地方,卻也最不叫人在意,因此自然也成了最安全之處。
她就這樣堂而皇之,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李從堯的重托轉交給了君青藍。世人皆知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又有幾個人敢真正去做?
君青藍垂下眼眸,手指在香囊上緩緩摸索。隻覺内裏空蕩,有些微的沙沙聲,卻無法探索出裏面究竟裝的是什麽。打開香囊,裏面隻裝了張薄薄的紙箋。
将紙箋展開來瞧了隻一眼,君青藍便勃然變色。猝然擡頭,瞧向李雪憶一瞬不瞬:“這……真是端王爺要你轉交給我的物件?”
“自打兄長将香囊交給我之後,我便日日不離身的帶着,我想,應該不會錯。”
“這東西,是皇上交托于端王的?”
這些話皆是李雪憶方才所言,屋中人各個都聽的清清楚楚。君青藍此時一再追問驗證,漸漸便讓衆人心中生出了些許不安。
“可是這紙箋上記錄的東西有什麽不妥?”李雪憶面色微變。
她與君青藍相識日久,對她性格了如指掌。這女子素來淡定,寵辱不驚。如今連她都這般在意的事情,如何能夠輕視?
君青藍并不答話,将紙箋展開來平鋪于桌案上。又自自己袖帶中取出另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箋打開來,與方才那張并排放在一處。
“你們來瞧瞧。”
“這上面……。”
李雪憶深深吸了口冷氣,她絕對沒有看錯。那兩張并排擺在一起的紙箋,無論紙張的質地,大小,色澤還是上面書寫的内容都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别在于字迹。即便如此,亦足以令人震驚。
“這張藥方是我從太醫院院判江大人府中得來。據江老夫人所說,江大人自打得到這藥方便視若珍寶,始終将它秘密藏于書房中。然而,藥方的來曆,出處,用途皆不明。這另外一張……。”
另外一張藥方俨然出自皇上的手筆。由他書寫後再悄悄送入端王府,由李從堯私下保管。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張藥方,竟然書寫的同樣的内容。怎麽想着都叫人頗覺得有幾分詭異。
“這是藥方?”唐影側目朝着桌案上兩張紙箋瞧了隻一眼便微微颦了眉頭,均不曾再度言語,但他眼中的譏諷實在有些耐人詢問。
“怎麽,南邵王殿下瞧見過這藥方?”
“我并未瞧見過與它相同的藥方,但……。”唐影語聲微滞,眼底分明帶了幾分猶豫。
“你有什麽話但說無妨。”君青藍腦中忽有靈光一閃,清眸裏便生出幾分希冀。
許久未見,她險些忘記了唐影在成爲殺手之前,曾由劉步仁親自撫養長大。雖不曾學會劉步仁全身的本事,但總領悟了一些皮毛。隻那一些皮毛都足以保證他行走江湖得以保全。
劉步仁行蹤不明又如何?有唐影在,這奇怪藥方的秘密說不定便能夠堪破。
“我曾瞧見過與這紙箋上記載的頗爲相似的一種方子,但那并非藥方。”
“可是雷火彈?”
唐影側目:“雷火彈是什麽?”
“沒事。”君青藍微微擺手,你繼續說。
“是一種……煉制蠱蟲的丹方。”
“蠱蟲?!”
這兩個字實在有些聳人聽聞。對于他們這些長于北夏的人來說,蠱蟲這東西素來隻存在于傳說當中。在傳說中,那東西詭異,恐怖,陰損而神秘。即便是遠在北夏,也沒有人希望有朝一日會與那玩意打交道。
“你說這是煉制蠱蟲的丹方。”君青藍讷然開口,聲音帶着幾分低啞的澀意,眉目中帶着難掩的驚懼:“有幾分把握?”
“十分。”唐影的回答幾乎毫不猶豫:“從前在組織中的時候,便有人擅長養蠱殺人。我雖不屑于此道,多少也有過些見聞。這數月以來,爲了平息南邵之亂,我走遍了整個南邵部落,也接觸過不少個中能人,對于蠱蟲越發的了解。天下蠱蟲豢養煉制之道皆不盡相同,但……卻有一味引子不可或缺。”
唐影将手指探向藥方,于某不起眼角落裏輕輕點了一點:“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