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1  特别之事

這裏的牢房素來關押的都是身份尊貴的特殊人物。如今大半牢房空着,隻李從堯一人被關押在此。

“端王爺。”

瞧見李從堯時,君青藍徹底放下了心。彼時,他手中正握着一卷書冊,就着燈火細細翻看,俨然不曾受到任何的苦楚。

“坐吧。”

乍然瞧見二人,李從堯竟半點不覺意外,隻淺淺朝二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坐下。

牢房裏雖一應器物俱全,地方卻狹小的很。除了李從堯所坐的一桌一椅,并不曾備下旁的桌椅。姜羽凡和君青藍隻得就着床榻的邊緣坐下。

“皇上中毒一事,可是查出些眉目了?”

未等二人開口,李從堯先掩了書冊,瞧向二人。

“端王爺還真是神機妙算。”姜羽凡滿目欽佩,笑嘻嘻說道:“你怎麽就知道我們手裏有線索了?”

李從堯隻将唇角略微勾了一勾,對姜羽凡的誇贊并不在意:“非常之時,哪裏有多餘的時間能浪費在無用的探視之上?”

他側目瞧向君青藍:“時間緊迫,你若有什麽問題就盡快問吧。以後,若非必要,不必來此,以免招人口實。”

李從堯性子淡漠,素來對萬事萬物均不肯上心,唯有對君青藍與衆不同。然而,今日卻不知爲何,他處處顯出疏離,眼底連半分情意也無。”

君青藍隻淺淺抿了抿唇便略垂了眼眸。他如此并不是薄情,這是在以另外一種姿态來保護她。他身陷謀逆大案,與他有過多牽扯,有害無益。

“我如今手中的确掌握了些東西,卻并不能夠确定有用還是無用。那日在禦書房裏到底發生了些什麽,還請端王爺詳細告知。”

君青藍半垂着眼眸盡量不去瞧他。隻有維持内心的平和,才能保證頭腦清醒。

“那日實在沒有什麽特别之事。”李從堯緩緩說道:“皇上與我說來說去,皆是在探聽劉伯下落。他想要宣召劉伯進入太醫院,爲皇貴妃和小皇子診治,但是,我拒絕了。”

這事情并不叫人意外。蕭皇貴妃向君青藍提及此事的時候,她一樣選擇了拒絕。先不說劉步仁在不在燕京,隻說如今的小皇子,明眼人哪個瞧不出他早已經病入膏肓?如今那個樣子一息尚存,不過是靠着些補藥吊着。但他本就先天虧損,加上年紀太過幼小,用那些上好的藥材吊着,不過是在抱薪救火,表面瞧上去似乎熱鬧好看,實際上就是在雪上加霜,那孩子,根本撐不了多久。

這種境況之下,聰明人哪個不是想法子離那一對母子遠一些?哪天時運不濟,萬一小皇子死在你一副湯藥之下,賠上自己一家子老小的性命,實在冤枉的很。

端王府與北夏帝的關系從來不叫人樂觀,自然不會上趕着将把柄送入别人手裏。

“你與皇上密談許久,隻說了這麽一件事情麽?”

“皇上龍體實在損耗的厲害,不過才同我說了幾句話就氣力不支。眼看着咳的無法繼續言語,便讓小宦官去取了藥丸子來吃。也不知是否因爲情緒過于激動,那藥丸的藥效竟沒有維持多久。皇上大約還有許多重要的事情要說,便又進了一顆藥丸,與我談話的當口,他前後共用了三顆藥丸。在第三顆丸子服用後不足一盞茶的功夫,便吐血昏迷了。”

李從堯三言兩語将那日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講述明白。他說話從不贅述,字字句句直切要害,自然也叫君青藍和姜羽凡一下子便抓住了話中的重點。

“那藥丸可是有問題?”

“爲什麽用的是藥丸?”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皇上入口之物,何止經過一兩人驗看。那藥丸乃是皇上慣常服用之物,怎會有問題?”

李從堯聲音淡然,無半點情緒摻雜其中。姜羽凡撓撓頭,也覺得自己方才的問題似乎有些……多餘。

“太醫院的方子素來都是熬制的湯藥。劉伯曾說過,藥丸子要将湯藥長久煎熬,收汁濃縮,還要加入蜜糖調味,方能成丸。相對來說,比湯藥耗時長久,且多添了好些東西,故而,一般都是給女子所用的滋補養顔之物才會收做蜜煉丸。但凡有些經驗的郎中,都不會用丸子來代替湯藥。皇上用來醫病的藥何其重要,怎的卻棄了湯藥還采用蜜煉丸?”

“此中細節,我并不知曉。”李從堯淡然說道:“但皇上似乎頗爲倚重那藥丸。據說連日來皇上藥石不斷,但禦書房裏并未聞見半點藥味。想來,這些日子,他或許服用的始終都是此物。”

君青藍心頭略略發沉。她自然不會相信皇上不懂得這些粗淺的道理,然而在明知的前提之下依然選擇了故犯,怎麽想着都叫人心中不安。

“姜小爺。”君青藍轉身,瞧向姜羽凡,喉頭與内心一般沉重晦澀:“你……能想法子将皇上正在吃的藥丸子弄出來一粒麽?”

姜羽凡面色驟變,君青藍并未等他開口便先歎了口氣:“這要求實在太爲難你,是我異想天開了。”

皇上的吃穿用度對外界百姓來說完全就是秘密。除了皇上自己,沒有人知道他今日要吃些什麽,那些吃食放在什麽地方。即便是在用膳的時候,一道菜通常不會進食超過三次。

防備的便是被什麽人掌握了他的飲食習慣,而在不可知的時候在飲食中動手腳。

想要将皇上用的藥弄出一粒,難于登天。

“我……我盡力想想法子。”在君青藍問題剛剛出口的時候,姜羽凡原本下意識要拒絕。然而,聽到她後面的言論,一時間倒不好将拒絕的話出口。

“再想旁的法子吧。”君青藍表示對自己方才這個提議并不抱太大希望。

“皇上服藥時離我并不大遠,那些藥丸子我倒是親眼瞧見了數次。”李從堯蓦然開口:“它一粒極小,并不似慣常瞧見的養榮丸一般,一粒有小指肚大小。那藥丸頂多隻有尋常藥丸三分之一,顔色也不似尋常的深褐近黑。而是……”

李從堯略略一沉吟,眉峰便微微颦緊了:“而是紅色,深紅的色澤中略微帶着金色。瞧上去很有些……詭異。”

李從堯斟酌了半晌,方才找到了合适的言語來形容自己初見藥丸的感受。詭異兩個字讓君青藍和姜羽凡狠狠變了面色。天下萬物皆有定律,但凡違背常理之物,能随便入口?

“深紅麽……。”君青藍略一沉吟說道:“尋常的藥材經過晾曬熬煮,皆會變成或濃或淺的褐色。能保持始終如一的紅色,似乎還真不多見。據我所知,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唯有……朱砂!”

沒錯,就是朱砂!

朱砂顔色鮮豔凝練,無論你采用了什麽樣的法子,朱砂本身的鮮豔紅色都不會損毀半分。

“朱砂麽?”姜羽凡先驚了一下,猛然便想起當日在南疆時被朱砂害的幾乎丢了一條性命的那個小丫頭:“那不是有毒害人的玩意麽?誰這麽大膽,敢給皇上服用朱砂?”

“朱砂能定驚,安眠,往日裏的确有人曾拿來入藥。隻要控制好了藥量,并不會對人體造成大礙。更何況我們手中沒有藥丸,并不能夠确定藥中的紅色與朱砂有關。一切都隻是猜測,而那金色……又是什麽?”

“原來如此。”姜羽凡淺淺舒了口氣:“隻要不是有人存心謀害便好。”

“金色……紅色……。”君青藍俨然并沒有仔細去聽姜羽凡在說些什麽,将一雙秀眉微颦了,完全陷入到自己沉思當中。

“可惜啊,那位劉神醫如今不在京中。不然還有什麽能難住他?憑他那本事,隻怕聽我們形容藥材的外貌,便能猜出内裏來。”姜羽凡撇了撇嘴,隻覺滿心的郁悶無以言表。

君青藍心中一動,忽然擡頭:“我們今日隻顧查探女伶人之事,或許……在這陣子進京的還會有些來路不明的郎中呢?”

以草藥收治蜜煉丸之術并非宮中禦醫擅長,那麽能源源不斷供給皇上服用自然得有人在身後孜孜不倦的生産。這人既然并非太醫,便隻能來自别處。燕京的郎中在京兆尹中都有備案,隻消去核實哪些行醫的郎中沒有備案,或許便能尋出些蛛絲馬迹出來。

“女伶人是怎麽回事?”李從堯關注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

“今日一早,江淮的夫人帶領着那幾個被扣押在宮中的禦醫家眷找上了烈國公府。”君青藍早從早上的震驚中回過了神,雲淡風輕說道:“她懷疑江大人獲罪另有蹊跷。她說這些日子江大人沉迷于唱曲班子的女伶人,日日在外流連不回府中,并不知從哪裏得來了一張奇怪的房子,藏在書房中的隐秘之處,日日單獨觀瞧。所以……。”

君青藍聲音猛然一滞,腦中便似陡然有一絲光明駐進,忽然生出醍醐灌頂的感覺來。愕然瞧向李從堯,将後面的話盡數給吞了回去。

昏暗中,那金尊玉貴高嶺之花般的男子将唇線略略松了幾分,聲音如鳴琴般優雅:“你可是也想通了其中的關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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