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狠狠皺了眉。來的時候早同她們說好了,由幾個年輕的打頭陣,她坐鎮,在關鍵時刻來給敵人緻命一擊。
結果呢?
姜羽凡不過提了提錦衣衛,那幾個立刻就哭做一團,将她這個主謀也給徹底的賣出去了。
真真可惱!
江老夫人目光冷厲,手中佛珠陡然停滞。也不再故作深沉,直直擡眼瞧向了姜羽凡:“老身有個問題,鬥膽想要求教姜小爺。敢問我家老爺,何時能夠回府?”
姜羽凡半點不曾畏懼,竟直直迎上江老夫人的眼睛呵呵笑道:“既然人是由劉千戶親自伺候着的,老夫人自然該去問劉千戶,不是麽?”
眼看着女人們面色一白。姜羽凡卻再度慢悠悠開了口:“當然,問忠義候也是完全可以的。”
君青藍将唇角牽了一牽。姜羽凡這回答可真真是絕了,誰抓的人問誰去。但,無論是劉全忠還是劉承風是那麽容易爲人解惑的麽?
就憑這幾個内宅夫人,隻怕還不曾靠近了二人車架,就直接被錦衣衛給絞殺了。在北夏,沖撞錦衣衛,死了白死!
所以,以勢壓人有時候,真的很管用。對付無賴,你必須比他更無賴。
正是想明白了這一點,君青藍的雙肩便也略松了幾分:“姜小爺已經點名此事乃錦衣衛接下的差事,不如各位還是回府聽消息去?與錦衣衛扛上,可實在有些不智。”
旁的話不需要多說,已然有許多人在内心裏打了退堂鼓,卻礙于情面,不好就這麽起身告辭。
江老夫人心知這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同盟頃刻間便要土崩瓦解,如何能夠善罷甘休。
“我們自然不敢與錦衣衛抗衡,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我家老爺一輩子奉公守法,爲皇上鞠躬盡瘁。如今無端端遭了牢獄之災,總要有個說法不是?聽聞端王爺也數日不曾回府,莫非縣主内心裏部不覺煎熬凄惶?還請你将心比心,對此事多方打聽,并從中翰旋才是。”
君青藍挑眉,怎麽無端端的提起李從堯?心底暗暗生出幾分警惕來,李從堯被壓入錦衣衛昭獄之事從未對外界宣揚。江老夫人一介女流如何知曉?
“咦,你這婦人端是拎不清。”
君青藍尚未有所應對,姜羽凡卻已經徹底沉了臉:“你今日來此莫非沒有瞧見院子裏擺的滿滿當當的都是什麽?”
江老夫人氣息一凝,忽然便在心裏暗道了一聲不好。
“我今日乃是奉了父母之命前往烈國公府下定。你們以爲烈國公府裏,小爺我即将要迎娶的會是誰?”
誰?還能是誰?整個烈國公府裏的人口,除了眼前同她們說話這個女子,還有第二個麽?!
“君青藍是我姜羽凡即将明媒迎娶入定國公府的正妻,江老夫人卻質疑将我的未婚妻與端王爺扯在一起做什麽?小爺我想了半晌始終想不明白其中緣由,不如請老夫人給我解解惑?”
江老夫人理屈卻斷然不肯就此被人給拿住,有心開口辯解,姜羽凡卻并不肯給她留足這個機會。
“老夫人開口之前還請将要說的話仔仔細細前前後後的想明白些吧。若一時不慎言行不當憑白污了我這未婚妻的清白,等于便是朝定國公府潑了一盆髒水,怕是我爹娘都不能願意呢!”
江老夫人狠狠吸了口冷氣。一個錦衣衛她已經無法應付,何況姜羽凡的身後還站着定國公府和貞容大長公主。這三重身份便似三座大山,随便搬出哪一座都能将她碾壓的粉身碎骨。
她半眯着眼眸瞧向了君青藍。本以爲她是個毫無根基的孤女,随便施加點壓力便能如願,哪知……竟得人這般維護?
彼時在此,聽懂了姜羽凡威脅暗示的并不僅僅隻有江老夫人。旁的夫人們不及她年紀老邁,身份地位也不如,自然沒有她的沉穩。
當下便有人起身朝君青藍與姜羽凡說道:“哎呀,真是不巧的很。妾身剛好想起還有件要事未辦,這也叨擾了許久,便先告辭了吧。”
一言畢,人便似踩了一道風,眨眼間溜得沒了人影。
凡事一旦有人打頭,從來就不愁旁人追随。眼看着屋中女子三兩成群,皆找了理由腳底抹油,君青藍也并不阻止,隻笑吟吟客客氣氣與衆人揮手告别。
眨眼之間,屋中除了她與姜羽凡,便隻剩下江老夫人和她帶來的下人了。
那老婦人一張面孔鐵青,也瞧不出眼底神色到底是喜是怒,卻始終執着的端坐着,半點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這麽一來,連君青藍都不得不佩服此人無與倫比的定力。若将她們兩個對換,她斷不可能在這種情形下還能巍然不動。
“老夫人,可還有什麽訓斥?”姜羽凡瞧她執着也不惱怒,笑嘻嘻瞧着老婦人,語氣裏帶着幾分調侃。
江老夫人竟也将唇角掀了一掀,卻先朝着身側下人揮了揮手:“你們先出去,未聽到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這一手大大出人意表。
依方才事情的走向來看,江老夫人即便不會勃然大怒,至少也該怒火中燒拂袖而去才是。怎麽如今反倒心平氣和的遣散了自己的下人。若細看,她面龐上分明帶着三分笑意。
這是……什麽情況?
被人搶白到如此地步,居然還能笑的這般自然?姜羽凡讷讷轉頭瞧向君青藍,朝着自己頭顱點了點,眼底帶了幾分不自然的驚駭。這人該不會被刺激的狠了,瘋了吧!
“你們這兩個娃娃很有意思。”江老夫人率先開了口:“萬不成想到,竟能讓老身做到這一步。”
說着話她半垂了眼眸,并不去理會君青藍與姜羽凡的驚異。伸手入懷,取了方疊的整整齊齊的絲帕出來放在身側的案幾上。
“這個東西,我想你們或許能有用。”
二人目光交錯一碰,皆不明所以。
若說方才的江老夫人便似一隻老謀深算躲在幕後的老狐狸,企圖不費吹灰之力借旁人之手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那麽,此刻的她便是個純良無害,循循善誘的慈祥老人。
君青藍深深瞧着江老夫人。前後兩張臉,皆是她一人。這般變化,爲的是哪般?又有那一張面目才是真?
“咦,這不是張藥方子麽?”
那一頭,姜羽凡早已經展開了絲帕,自裏面取出張薄薄的紙箋出來。
“藥方?”君青藍向他湊近,瞧見那紙箋上由淡淡的墨迹勾勒出數個名稱,皆是再尋常不過的藥材。
“老身那日聽下人說老爺數日不思茶飯,隻将自己關在書房裏,足不出戶。勞神心下憂慮便前去他書房查看,恰瞧見他對着這紙箋上的藥方發愣。或許是瞧的太過專注,竟連小厮的通傳都不曾聽到,待到老身開口詢問他身體狀況時,他俨然吓了一跳。之後便将這紙箋夾在了一側的醫案裏,并一再交代老身,萬不可将今日所見之事對外宣揚。”
君青藍聽得愣了一愣,忍不住再去瞧了一眼姜羽凡手中的藥方。即便她再愚鈍此刻也聽得出來,江淮的舉動不同尋常。而這一切的源頭,怕就是江老夫人包在帕子裏這一張藥方。
“這方子我家大人俨然非常在意,此後老身再不曾見過。直到這幾日老爺入宮後消息全無,老身才想起這張方子,終于在書房一隐蔽之處找到。老身瞧不懂其中玄機,但隐隐能覺出,今日之禍或許便于這方子有很大關系。”
君青藍定定瞧着江老夫人。與姜羽凡的欣喜若狂不同,她的心裏驟然掀起了風浪。
“老夫人此舉不知……。”
不要怪她不肯信任,實在是這老太太前後态度的差距大到天差地别。先前還一副興師問罪要吃人,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狠厲。忽然間怎麽就成了乖巧聽話的小綿羊?
江老夫人并不避諱君青藍的打探,未開口前先狠狠歎了口氣:“老身自知,我家老爺身陷囹圄必然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事。在入宮時失了蹤迹,怕是要引緻殺身之禍的大罪。稍有不慎,恐會搭上九族的性命。求人不如求己,隻要能将老爺惹上的禍事解除了,自然便能除去我們江家的大禍。”
她緩緩坐直了身軀:“不瞞兩位,今日我與别家那幾位夫人之所有會有此一行,乃是因爲聽了高人的指點。那日老身前往廟堂爲老爺祈福,遇見個遊方的僧人,隻打眼便猜出老身心中所想。正是他推演一番後告訴老身,要于今時今日前往此處來尋你,定然能解除煩憂。老身擔心隻一人勢單力薄,才尋了各府的夫人一道。原本想着人多勢衆,才好施加壓力,不成想,那些人到底不成氣候,倒叫兩位笑話了。”
江老夫人這一番話如同竹筒倒豆子,原原本本說的清清楚楚。君青藍卻颦起了眉頭,這麽極力配合,爲什麽?
“老夫人爲何要同我們說這些?”
江老夫人先抿了抿唇,老邁的眼底深處陡然便生出幾點精銳的光芒,一瞬不瞬瞧着君青藍,仿若要破開她的肌理,直直瞧到她内心深處裏去。
“縣主,老身……能信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