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容大長公主是如今皇上和蕭皇貴妃都十分倚重的人,若是想調動太醫,真真沒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選。
“成了,既然此間事了,那就已經沒我老婆子什麽事情了,我便也告辭了吧,不耽擱你們年輕人要辦的大事。”
言罷,她微微側了頭顱,朝着身後略擡了手腕。一旁侍立的大丫鬟立刻上前扶了她手腕,小心翼翼攙着她出了房門。
直到這時,苗有信才走上前去。抱臂瞧了眼貴妃榻上下兩人,将唇角勾了一勾:“人都走遠了,起來吧。”
“都走遠了?”姜羽凡陡然驚醒:“苗大哥,你先照看着君青藍,我去府裏尋我娘去,盡快帶着張太醫趕回來!”
“找什麽張太醫?”苗有信瞥他一眼:“這裏又沒人需要瞧婦人病。”
“你是不是急糊塗了?”姜羽凡皺眉,飛快掃一眼雙目微合的君青藍。
你又不是剛來,方才發生的事情需要與你再講一遍麽?
“可以了。”苗有信徹底無視了姜羽凡的愕然,垂首朝着貴妃榻上的君青藍說道:“你躺的時間也不短了,總這麽一動不動,大約也累得很吧。”
貴妃榻上傳來撲哧一聲輕笑。女子長睫顫動如蝶,須臾間睜開了來:“到底什麽都瞞不過苗大哥。”
“啊!”
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把姜羽凡給徹底驚着了。下意識便朝後連退了數步,眼睛一瞬不瞬瞧向君青藍,如遭雷擊。
但見眼前女子膚色瑩潤,滿面光滑,便知她真的沒有大礙。但是方才……
“你……你不是……不是……。”姜羽凡手指顫巍巍朝着君青藍肚子點了點,咕咚吞了吞口水。有些話到底說不出口?
“動了胎氣麽?”君青藍笑吟吟拍了拍小腹:“這裏什麽都沒有,能動得了什麽?”
“你……。”姜羽凡愕然。
“君青藍根本就沒有身孕。”苗有信朝姜羽凡肩頭上拍了一拍,以示安慰。
“可是,她方才明明……流了好多血!”姜羽凡隻覺不信,他又不是瞎子!剛才莫非見鬼了麽?!
“那個麽……。”苗有信早将地面清理的幹幹淨淨,瞧一眼被他扔在角落裏那塊髒污的布巾呵呵一笑:“還是讓她自己來解釋解釋吧!”
“那是山楂酒。”君青藍坐直了身軀微笑說道:“君老爹曾爲我釀過山楂酒,這麽些年東奔西走卻久久不曾再嘗試過。今日出門瞧見大興市裏有人在賣,一時興起就買了些,随手丢在工具袋中了。方才,不過是灑了些酒水出來。”
“你爲什麽要這樣做?”
無可否認,君青藍的解釋清楚明白。但,姜羽凡表示,自己聽的更加糊塗了。山楂酒什麽的不是重點,重點是,爲什麽要灑在地上還躺在上頭,做出虛弱痛苦的樣子,叫人誤會!
“自然要做出險些滑胎的假象,沒有點鮮血,如何能叫人信服?效果還算不錯吧!”
何止是不錯!完全以假亂真!
姜羽凡的眉頭颦的更緊了,君青藍的話叫他越來越聽不懂:“你爲什麽要造出這種假象?這事情坐實對你有什麽好處?你可知,你會因此名聲盡毀?”
“不行!”姜羽凡垂眸,聲音漸漸發沉:“我這就立刻到英國公府府走一趟。無論用什麽法子都得讓他們閉口,徹底忘記今日瞧見的事情,永義伯府便交給世子去應對吧。”
“慢!”君青藍疾呼道:“你若真這麽做,我可就前功盡棄了。”
姜羽凡側目,這話怎麽說?你莫非聽不出,我這是在爲了你的名聲而努力嗎?
“我今日做這一切,就是要讓他們誤會我身患有孕。并将此事宣揚出去,好叫人盡皆知。”
姜羽凡張着嘴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君青藍的話題越來越詭異。姜羽凡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至今爲止,對于丁氏夫人和孕婦失蹤一案皆不曾掌握有效的線索。但,皇上留給我們的時間并不多,根本不夠讓我們抽絲剝繭一點點去尋找證據。所以,我便想着與其這樣坐着等,不如讓那幕後真兇自己浮到水面上來。這兩樁案子有一個共同之處,那便是……。”
“都是孕婦?!”姜羽凡眼睛一亮,腦中便有靈光閃過:“莫非,你想假扮成孕婦,引那些賊人現身來将你抓走?”
“正是如此。”君青藍颔首說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引蛇出洞,等他們到了明處,一切就都好辦了。到時,我們裏應外合,何愁不會将他們一網打盡?”
“你怎麽能确定那兇手一定會找上你?”姜羽凡有些糾結。
一方面他覺得君青藍的主意是個好主意,但是……心中總隐隐覺得有那麽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
“我仔細瞧過那些卷宗。作爲賊人目标的孕婦大多月份尚淺,不足三月。雖然不明白原因爲何,卻也是如今唯一的突破點。但,燕京城内未足三月的孕婦礙于傳統,大多不會向外界透漏,他們若想找到合适的人選,一時并非易事。故而,我今日做出此等舉動,必然能引起他們的注意。”
“但……。”苗有信微颦了眉頭:“如今因丁氏的關系,這案子已經被傳的沸沸揚揚。雖然孕婦失蹤并未公開,但想來那些賊人怎樣也會有所收斂。這時候,極有可能他們并不會貿然出手。若真是如此,豈不是損了夫人又折兵?”
“咦,怎麽你先前并不知道麽?”姜羽凡奇道:“瞧你方才言語笃定,我以爲你們兩個早就私下串通好了,隻獨獨瞞我一人呢!”
姜羽凡的話說的風光霁月的坦蕩,但當中卻分明透着幾分難以言表的酸腐氣。
君青藍撇嘴:“這法子也是在我聽見陳侯夫人姐弟說話時突發奇想的主意。隻因憑那二人在燕京城的長袖善舞,任何的消息若是到了他們口中,估計不出半日便能人盡皆知了。故而,這主意原先苗大哥是不知道的。”
“是麽?”姜羽凡略掀了掀唇角,毫不掩飾神色中的懷疑。
“地上那鮮紅的顔色粗略瞧上去與血迹的确非常相似,但黏稠度分明比鮮血要差上一些。加之就不凝固,且缺少明顯的腥味,我便略有些懷疑。待瞧見君青藍故意翻滾,将地上血迹用身軀擦拭時,基本上我便能斷定那東西大有問題了。所以,在你将她抱走之後,我索性便助她一臂之力,将殘餘的液體清理幹淨。在擦拭的時候分明能感受出與鮮血不同的粘膩感,卻原來是山楂酒。”
苗有信微笑着開了口,算是對姜羽凡的疑問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說起來還要多謝苗大哥呢。”君青藍笑道:“以山楂酒冒充血迹,若在遠處瞧着尚且可行,若是細瞧難免要露出破綻來。幸好您機智果斷,直接給擦拭幹淨了。”
“難怪你一直不肯過來。”姜羽凡若有所思說道:“原來是故意離着那些人遠一些,怕被人瞧出了端倪來呢!”
苗有信與姜君二人不同,他的性子相對來說更加敦厚爽直一些,容色間并不很擅長于掩飾自己的情緒。若是離得進了,依着京城裏這些權貴高門的子弟日日與人勾心鬥角培養出的火眼金睛,保不齊就會發現他神色中的異常,從而使得君青藍的苦心盡數付諸東流。
“再怎麽樣……你這可都有些冒險。你到底至今……不曾婚配。”姜羽凡顯然不能接受君青藍突如其來的想法,正色瞧着她說道:“你老實告訴我,你做這一切,是不是爲了端王爺!”
“你不要急着否認!”姜羽凡語速極快,并未讓她立刻開口:“也不要同我說是爲了什麽百姓公義,維護律法綱常。世間都是俗人,誰也不會無私到那樣的境地!”
君青藍抿了抿唇,短暫的沉默中,受到苗有信和姜羽凡雙重的關注。當初她驟然從端王府搬離,過了一段相當凄慘的日子,之後,便幾乎與端王府徹底斷了聯系。
不可否認,決裂的時機太巧,過程又太過短暫,任誰都會懷疑她懷揣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數日觀察,那如影随形的暗衛拴柱卻再不曾出現,漸漸叫人動搖了當初的念頭,這也是苗有信允許她參與到丁氏案子當中的原因。
然而,她這般豁的出去,甚至連名聲臉面都扔掉了,不是對李從堯餘情未了?
既然如此,爲何又要搬離端王府。前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君青藍沉吟了片刻,方才緩緩開了口:“對于我來說,此前活着的目的隻有爲家族申冤這一條。在這事上,端王爺助我良多,即便我與他……終究天各一方,到底也該做些什麽,報答了他當初的全力相助。于情于理,我皆該如此。”
“至于當初爲何離開王府,當中的原因和細節便恕我不願與大家分享了。”
說這話的時候,君青藍清眸之中分明帶着難以掩飾的憂傷。任何人都瞧得出,對于同端王府的決裂,她是不能釋懷的,自然不會揪着不放,再度逼問。
“那……。”
姜羽凡讷讷開口,剛想安慰她幾句。忽聽隔間牆壁被人拍的啪啪作響,男子聲音清朗嘹亮:“我能出來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