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南疆送來了國書表示出兩國永遠友好的偉大決心,接下來便是蕭貴妃的生産。她那一胎相當兇險,所幸有貞容大長公主日日侍奉,雖有驚到底無險。鸾喜宮裏鬧騰了一夜,終于在第二日辰時産下一子,母子平安。
君青藍不知道那曆經磨難的孩子生下來是什麽樣子,但燕京城人人都能瞧出北夏帝的高興。在那孩子降生不足一日時,他便爲孩子賜名爲辰,名曰墨辰。
這個字可不得了!
若是不明事理之人,聽到這名字,隻當是爲了記住這孩子生于辰時。但,朝中那些人精們,又有哪個不知道,皇上這分明是有立儲君之意。辰,是夜空裏的北極星,那是帝王之星!
若非因爲皇子剛剛出生尚未足月,皇上該是立刻就要冊立太子了。即便如今暫時沒有動靜,又有哪個不知鸾喜宮那奶娃娃就是未來的皇帝?
貞容大長公主功德圓滿,于皇子降生第二日回府。宮裏的賞賜跟着她流水一般入了府,搬賞賜搬的手都軟了。京官們最會見風使舵,大多記性也不好,瞧見這般局面,立刻就忘記了定國公剛回京時皇上的申饬折子,開始絡繹不絕的上門拜訪。
定國公府一時間,風頭無兩。
與此同時,敕造烈國公府也開始如火如荼的修整開了。皇上撥給烈國公府的土地就在皇親貴胄雲集的朱雀區裏,與端王府隻隔了一條街,占地極廣。這在百官的眼中,立刻就成了一種信号。
烈國公現今的主人是誰?前錦衣衛百戶,如今的端孝縣主君青藍。從府邸的規格來看,一個縣主根本就配不上。但皇上卻下了明旨,由端孝縣主打理掌管烈國公府,這可是違背常理的事情。
皇上是擡舉君青藍麽?當然不可能!
那丫頭一家子都死絕了,擡舉她幹什麽?但,她身後卻有個誰都無法忽視的厲害人,那就是端親王李從堯!李從堯與君青藍什麽關系,在燕京城裏根本不是什麽秘密。
從前大家隻以爲君青藍是李從堯的男寵,人人皆笑話李從堯荒唐無狀。如今,男寵變成了美嬌娘,卻并不能減輕他在衆人心中的荒唐程度。女子又如何?還不是金屋藏嬌,無媒苟合?
但是,沒有人可以否認李從堯對君青藍的鍾愛。所以,擡舉君青藍,不等于就是在擡舉李從堯?
所以……皇上要起用端王府麽?
這個認知一下子震驚了世人,于是,絡繹不絕的車馬便也向着端王府蜂擁而至。隻可惜,李從堯與定國公不同,王府大門日日緊閉,那人冷言冷語的一個都不見。
于是,吃了閉門羹惱羞成怒的京官們開始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處怒罵李從堯。什麽言行無狀,倨傲跋扈幾乎成了他的代名詞。
即便如此,這些不滿卻也隻停留在腹诽階段。誰也不會在皇上老婆孩子熱炕頭正開心的時候去說些奇怪的話,惹他不痛快。
故而,燕京城的八月,無論從什麽地方去瞧,都是和樂美滿,順暢舒心的。
然而,所有的美滿,卻在八月十七日随着永義伯世子夫人丁氏的失蹤戛然而止。
丁氏十五日前往普甯寺上香後便一直未歸。永義伯府整整找尋了兩日未果,便一紙訴狀将英國公府告上了衙門,堅稱是鄭九擄走了丁氏,誓死定要鄭家給個說法。
英國公哪裏能承認?鄭九亦是吹胡子瞪眼的将來提審問話的衙差都給打了出去,各種咒罵不絕于耳。
這麽鬧騰了幾日,朝堂裏忽然間就熱鬧起來了。
丁氏這案子的雙方苦主可都不是吃素的。永義伯世子正得聖寵,丁閣老又德高望重,門生遍天下。鄭九的做法無疑捅了馬蜂窩,一時間參奏英國公府的折子如雪片一般幾乎淹了禦書房,朝堂裏,每日吵得天昏地暗。偏偏作爲案件關鍵人物的丁氏,卻如泥牛入海一般,悄無聲息。
朝堂的紛擾瞬間使得如跗骨之蛆般日日來端王府張望的人群驟減,衆人難得清閑了數日。
君青藍正樂得自在,卻不成想麻煩忽然找上了門。
八月二十七那日的清晨,太陽才剛剛在天幕上露了個臉,君青藍便聽到院子裏拴柱甕聲甕氣的喊道:“大人快起來,有客來訪。”
難得清閑,君青藍這幾日又睡得極踏實,每天都要睡到了日上三竿,這幾日可算是将從前缺的覺都給補了回來。今日便也如從前相同,正自與周公相會,十分歡暢,卻被拴柱連喊帶砸門的給震醒了。
君青藍睜開眼,腦子尚有些迷糊,睜着眼睛躺在床上一時半刻沒有動彈,卻也将拴柱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不由的心下好奇。
有客來訪?找她?在端王府中來拜訪她?!
這不是搞笑麽!
本不欲理會,偏偏拴柱執着的很。君青藍隻要不應聲,他的聲音就絕對不會停。
被那人吼得睡意全無,君青藍披衣下地,挑開半扇窗對着窗外緩緩問了一句:“王爺不是吩咐過,所有來客一律請回麽?”
“這次客人有些不同。”拴柱撓了撓頭:“她是要來見您的,而且……頗有些難纏。”
君青藍眨眨眼,居然還有端王府暗衛覺得難纏的人物?實在想象不出,那人得有多難纏。
“那人頗執着,來的又是女眷,我們也不好動手。王爺的意思還是請您去一趟。”
“誰呀。”君青藍仔細想了想,她認識的人裏面似乎沒有如此彪悍的女眷。
實際上,她作爲男人過活的這近十年裏,接觸的大多也都是男性,與各府的女眷實在陌生的緊,想破了腦袋也實在想不出,怎麽會有人指名點姓的特意要來拜訪她。
想來,大約是聽說了端孝縣主的名頭,偏李從堯又拒人于千裏之外,所以才劍走偏鋒,來與她會面的同時順便拉拉關系。
這麽想着,便也沒怎麽在意,慢條斯理穿衣,洗漱。
“是英國公夫人。”
“……誰?”一口水嗆在嗓子裏,君青藍死命咳嗽,一張面孔憋得通紅。
拴柱瞧她模樣,便也将臉憋紅了,隻當自己說錯了話,于是便小心翼翼再度說道:“英國公夫人。”
君青藍心裏咯噔一聲,瞬間連吃早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她自然聽清楚來的是英國公夫人,但她實在想不通這英國公夫人爲什麽會來拜訪她。
君青藍自問與國公府那般權貴素來沒有什麽交集,内眷便越發的不熟悉。這還隻是其次,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普甯寺外親眼瞧見的鄭九,能養出那般刁鑽跋扈又殘忍的孩子,想來這位國公府的主母也善良不到哪裏去。
君青藍從不曾學過權貴内宅的陰私手段,更不知該如何與那些人相處,聽到那人名字,就頭疼。
“郡主先行趕過去支會了。她悄悄打發思棋來傳話,讓您起來了就盡快過去。等到了那裏若是不知該如何回話隻管裝聾作啞就是,一切由她應對。”
君青藍心頭一驚,什麽心思都沒有了,不由加快了手中速度。粗粗梳洗好了,随手绾個發髻,便穿好衣裳出門去了。
李雪憶是敕封的朝霞郡主,自幼出身在王府之中,自然熟知京城權貴之間的迎來送往。但君青藍并沒有忘記,李雪憶康複的消息是李從堯費盡了力氣瞞下來的。
她先被人暗算,失了貞潔又一夕瘋癫。雖然身邊的禍患已除,但是幕後黑手始終不曾揪出。也正因爲如此,李從堯才将朝霞郡主藏在王府裏,并不與外界接觸。
沒有人能夠想象出,那幕後之人知道算計落空之後,會再度使出什麽陰邪的手段,更何況如今李雪憶身邊還養着元寶。這些事情……萬不能叫人發覺。
然而今日,爲了替她擋禍,李雪憶居然沖在了前面,君青藍如何能不着急?
一路上隻吩咐着拴柱快走,千萬不能叫人爲難了李雪憶。
這一走就足走了一炷香功夫。鄭國公夫人竟被安置在了内院主道上的淩雲堂中,那是端王府會客的正堂大廳,足足有五扇大門寬敞。往日,除了迎聖,年節擺宴幾乎是不開的,君青藍來了端王府這麽久也不曾進過淩雲堂。
據說,自打老端王及世子先後去世,淩雲閣就再也不曾開過了。今日爲了會見一個英國公内眷,居然出動這麽大的陣勢?
離着淩雲堂還有一箭之地,君青藍就聽到叽叽喳喳的女子吵鬧之聲,不由皺了皺眉。來的不止英國公夫人一個?到底是貴眷,怎麽當着朝霞郡主的面能吵吵成這個樣子?
實在不成體統!
君青藍快走了幾步,見淩雲堂并未全開,隻打開了一扇門,卻足以讓陽光穿透,四下都亮堂舒爽起來。淩雲堂的所在位置十分巧妙,前面是寬敞的步道,後面靠着一池湖水,一旦将門窗洞開,便能使穿堂風對流。若在夏日倒也着實是個消暑納涼的好去處。
君青藍無心欣賞眼前景緻,緊趕慢趕着才一進了淩雲堂,隻瞧了一眼,便徹底驚呆了。
眼前這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