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啓朱唇，她柔聲說道：“自那日起，陸公子便不許我再觸碰神廟裏的任何東西，打掃清理都是他在做。我這才能一日日好起來。”
君青藍眸色微閃：“所以，這幾日你從未接觸過神廟中的任何物品？”
“正是呢，多虧了陸公子。”如露半垂着眼眸，将陸公子三個字念的極其溫柔，枯瘦的面龐上煥發出蓬勃的生機。
君青藍将一切看在眼裏，不動聲色。
“前些日子的藥，可有正常吃？”
“吃着呢。”如露點頭：“就是犯困。”
這話可以理解。如露因爲病重精神不濟，氣虛體弱，所以她的藥中加了大量安神散，以保證她能擁有充足的睡眠，保存體力。
“我如今得了個新的方子，能将你這病徹底根除。”
“真的？”如露大喜過望：“我這一輩子不知積了什麽樣的福氣，才能遇着君大人這樣的神仙。”
“你莫要高興的太早。”如露的稱贊，多少讓君青藍有些心虛：“有件事情我得同你事先說明了。”
“按着你如今的病症，若想要徹底痊愈至少也需得五六日。但……三日後便是公主失蹤一案的開審之日，你是重要的人證需得到場。故而，這藥裏加了些特殊的玩意，能讓你盡快痊愈。但……違背常理之事往往要付出代價，這急性的藥材會對你的身子造成一定的損傷。至于損傷程度如何，我并不知道。”
眼看着如露眸子一縮，君青藍繼續說道：“但請你放心，我不會就此不理。待到案子了結之後，我定會想法子将你的身子調理好，無論多久。”
如露隻沉吟了片刻，便擡了眼，盯着君青藍一瞬不瞬：“公主的案子已經查清了麽？”
君青藍氣息一凝，緩緩說道：“大約……差不多了吧。但還缺少些得力的證據，所以，你很重要。”
姜羽凡在一旁聽的面色大變，忍不住側目瞧向了君青藍。見她态度堅決，便恹恹的将到了嗓子眼的話給吞了回去。
“我願意。”如露神色凜然：“公主待我極好，如霜姐姐又爲了我而下落不明。我這條命本早該丢了，多虧了君大人細心照看。無論大人有任何要求，于情于理如露都不該推脫。不就有些個損傷麽？怕什麽！哪怕大人要如露立刻去死，如露也是甘願的！”
“哪裏有那麽嚴重。”君青藍微笑：“你這命好不容易才搶了回來，怎麽能無端端的再給送掉了，無非是讓你去做個證而已。”
“大人需要我做什麽？”如露屏息凝視，一臉視死如歸的凜然。
“沒有那麽嚴重。”君青藍微笑：“無非是問些問題。”
“那……。”如露緊緊握了拳頭，依稀有幾分緊張：“都是些什麽問題，大人希望我怎麽回答？”
“自然如實回答。”君青藍瞧她一眼：“律法之事，關乎人命，怎麽能胡言亂語？”
“我以爲……我以爲……。”如露悄然松了口氣，如釋重負的坦然。
君青藍在她肩頭上輕拍：“隻有實話才能發掘事情的真相。虛假之言或許會在短期内有效，但根本經不起推敲，隻會釀成長久之禍。”
如露一疊聲的說着是，徹底放松下來。
“你雖不是玉瑾公主最親厚的侍女，到底也在她身邊多年。”君青藍緩緩說道：“對于公主喜好和作爲，總會比旁人知道的多一些。沒事的時候，便将公主和親前後的事情都仔細想想，莫要遺漏了任何細節。”
君青藍眸色一閃，忽然想起李從堯讓唐影帶給她那一句話。心之所至，便也緩緩念了出來：“細節，決定成敗。”
如露點頭，若有所思：“我一定努力想。”
“是說完了麽？”姜羽凡等了半晌，不見有人再開口，終于有些忍耐不住：“說完了就快走吧。這裏的味道實在有些……太難以忍受了！”
君青藍也淺淺颦了眉。
說起來，麒麟神廟也真是怪事連連。這裏原本是個清淨所在，往日香火不斷，神殿中早被經年的檀香浸染出薄薄的香味出來。再加上它建在半山腰裏，當門窗洞開時，總有山風習習穿堂而過。
着實，是個心曠神怡的地方。
然而，就在玉瑾公主失蹤之後，這裏便似忽然間被人下了咒。先是如霜失蹤，接下來是如露病倒。到前次來，竟隐隐在空氣裏浮動出難耐的臭氣。到了今日，越發的強烈了。
“真對不住。”如露紅了臉，滿面羞愧：“都是我病了，這許多日不曾清潔，才玷污了這原本清靜的所在。待我大好了，定然會仔仔細細清理，再不會污了大人的耳目。”
“這與你何幹？”君青藍擺了擺手：“這個氣味并非黴濕臭氣，倒似足了……。”
“屍臭！”
姜羽凡的話讓君青藍眯了眯眼。
上次前來聞到臭味，她便用了些除屍臭的法子，沒想到居然真的有用，但當時并未多想。如今被姜羽凡舊話重提，她心裏忽然就咯噔了一下。
神廟就這麽大的地方，好端端一個人怎麽可能一下子就失蹤不見了？祭祀那一日，神廟裏清醒的人隻有一個玉瑾公主。若她不是失蹤而是被人……
君青藍心頭顫了顫，不敢往下去想。
“都找找看，這惡臭的源頭在哪裏！”她眯了眯眼：“今日，一定得找到！”
雖然她并不希望自己的想法成了事實，但不得不否認有這種可能。有人殺了公主，然後将她的屍身藏在了某個隐秘的地方。
陸允和拴柱立刻行動，如露瞧着那二人行動如風張大了嘴，完全搞不懂，事情怎麽就發展到了這樣一個地步。
姜羽凡眨眨眼瞧向君青藍：“你是懷疑有什麽蛇蟲鼠蟻死在了屋裏？莫非……。”
姜羽凡眸色一凝，眼睛忽然就亮了：“莫非，那些蛇蟲鼠蟻就是傳播此次天花的元兇？”
君青藍斜睨了他一眼：“姜小爺，劉伯早就說過。這次的疫病實際上是中毒。”
“……哦。”姜羽凡默了默，似乎……聽過這一說法：“那你在找什麽？”
君青藍的面色一分分變得暗沉，再沒了半分的笑容：“找駭人的真相！希望……我想錯了。”
君青藍從沒有如同現在一般，希望自己的判斷完全錯誤。若是玉瑾公主真的死在了神廟裏，事情怕是再難善了。
畢竟當初負責警戒保護的，是定國軍和端王府暗衛。即便這事從頭到尾與他們無關，到底也有監管不力的責任。何況死的是個公主，而且是南疆王最寵愛的公主。
怕是隻有鮮血，才能洗清南疆王心中的憤怒吧！
但，若玉瑾真死在了這裏。一切的失蹤之謎便也徹底真相大白。
定國軍和暗衛的守備力量她從不懷疑，根本不可能有人突破重重的防護摸入神廟刺殺公主，更不可能有人提前在此設了埋伏。因爲，南疆與北夏兩方的人馬，早在數日之前就已經将神廟上下，方圓三裏之内進行了仔細的清理，連一隻鳥都不要想輕易的飛進去。
那麽，能在此處殺死玉瑾公主的人，隻能是那日合情合理該出現在神廟中的人。而且這人，必然是玉瑾公主極爲信任的人，才能悄無聲息接近她，将她至死。
符合這樣條件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如霜！
君青藍沒有忘記，是如霜點燃了含有迷藥的供香。她完全有機會提前服下解藥，然後趁着玉瑾公主和如露都昏倒的時候，将公主殺死，之後藏匿。再趁着如露病重時，以一個下山尋醫的借口脫身。這事情便徹底成了一樁懸案。
君青藍眸色閃爍不定，各種念頭紛至沓來，面色越發的難看。清眸則盯着陸允和拴柱一瞬不瞬。
其實，早在公主失蹤時。各方人馬已經将神廟裏裏外外查了個遍，均無異常。即便有任何的機關暗道，也早就被人給找出來了。
君青藍自己也非常好奇，如霜能将公主的屍體藏在哪裏。這還真是一個難以對付的敵人！
陸允和拴柱的搜索範圍逐漸縮小，神廟中寂靜無聲，隻能聽到二人行走間擦出衣袂的悉索之聲。無端端叫人覺得緊張。
眼看着二人行至神像前雙雙駐足，對視一眼，齊齊瞧向了君青藍。
神像？！
君青藍微颦了眉頭。這麒麟神像足有兩人高，做得栩栩如生，被金水鍍的閃閃發亮。當初神像上下也叫人仔細搜索過，根本沒有暗道，也沒有藏人之所。
“你們瞧準了？”君青藍微颦了眉頭。莫非當初對神像搜查的不夠仔細？
“咱們不是吹的。”陸允說道：“入了暗衛營以後，各方面都受到過嚴格的訓練，目力耳力忍耐力，不在話下。即便是鼻子，也被劉伯的藥材仔細清洗過多次。嗅覺自是比旁人要靈敏一些。”
拴柱點點頭，擡手指向神像：“這裏的氣味最重。”
姜羽凡瞧的愕然：“你到底在找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