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就這麽走了?”姜羽凡想要阻攔,卻終究慢了半分。隻來得及瞧見女子纖細窈窕一個背影,後半句我同你一起去,便徹底咽回到肚子裏去了。
“怎麽……走的這麽快?”
定國公默默将一切瞧在了眼裏,良久方才走至姜羽凡身側:“你與她,早不是一路人。”
君青藍走的飛快,牽了踏雪在宮門口等了許久也未瞧見唐影跟上來,不由皺了皺眉。唐影是個相當合格的暗衛,即便往日他沒有在眼前出現,也必定在暗中某處守着。隻消她一個吩咐,立刻就能現身。
今日怎麽……
“怎麽忘了這一茬!”
君青藍略一沉吟,便勾了勾唇角。方才她吩咐唐影護送姜盈回房,這是……還沒有辦妥?
君青藍多少有些意外。行宮雖大,唐影和姜盈卻已經走了許久,再怎麽樣也夠唐影跑兩個來回,怎麽到如今還沒有辦妥差事?
君青藍調轉馬頭,朝姜盈院子踱了去。才走到院門口,便聽到院子裏雞飛狗跳一片的鬧騰。
“你這個笨蛋,這麽點子事情都做不好?我就奇了怪了,就你這點本事,怎麽能讓君姐姐瞧上了眼?”
姜盈的聲音突兀而尖利,帶着掩飾不住的憤怒。
君青藍勒馬,一時間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進去。聽這動靜似乎……
“你要到哪裏去?我允許你走了麽?”
姜盈陡然間一聲尖叫,眼看着便從牆頭上躍下一個人來。
“君大人,快走!快!”
唐影身形如電,輕飄飄蕩開了去,速度之快歎爲觀止,竟是君青藍以前從不曾瞧見過的。他竟将輕功提升到了至高境界,眨眼就消失了蹤迹。
君青藍眨了眨眼,恍惚中覺得唐影方才似乎披散着雞窩一樣蓬亂的頭發,與之前見面時的形象大相徑庭。君青藍撇了撇嘴,策馬跟上,定然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莫名其妙産生了幻覺。
唐影并未走的太遠,隐身在姜盈院子前第一個十字路口的花叢後。聽見馬蹄聲響,便自花叢後走了出來。
“大人,是要出遠門麽?”
君青藍勒馬瞧了唐影隻一眼,便狠狠吸了口冷氣。她沒有看錯,唐影果真披着頭雞窩一樣亂蓬蓬的頭發。素日幹淨的面孔之上,沾着些來源不明的奇怪色彩,瞧上去實在有些……歎爲觀止。
“你……。”君青藍楞楞瞧着他:“發生了什麽?”
“那個姜八小姐!”唐影狠狠咬了咬牙,猛然甩頭:“不提也罷,咱們去哪?”
君青藍瞧他一眼,知他不願多提此事,便也不再追問:“到神廟走一趟,我在宮門口等你。”
這一次等待的功夫不大,唐影便策馬趕到了。君青藍再瞧着他已然煥然一新,哪裏還有方才半點狼狽的模樣。
“走吧。”
二人策馬出城。王城内的街道上已經被南邵王的軍隊接管。南邵王與昭陽王不同,一個好戰,一個溫吞,養出來的軍隊風格自然也不相同。
君青藍一出門便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緊張。出門的百姓明顯減少,已至往日時常能瞧見的騷亂長久不曾發生,但這一切并不能讓君青藍感到輕松。如今的百姓便似弓上的一根弦,你用盡了力氣将他繃緊,遲早有一天會斷裂,到那一日,才是真正的大災難。
瞧見城外神廟外的守衛仍舊是昭陽軍時,君青藍終于長長舒了口氣。
二人下馬,一步步拾階而上。或許是因爲昭陽王被軟禁,又或者是王城的局勢不容樂觀,昭陽軍并不似往日瞧着般精神抖擻,卻也能做到盡忠職守。
神廟外三丈内,仍舊被空出了條明顯的無人地帶。君青藍與唐影越過無人帶,推門進了神廟。
君青藍狠狠皺了眉。
上次來時,國師下令封閉了神廟,加上如露病重,以緻神廟内黴濕氣味嚴重,現場壞境并不讓人愉悅。自她來過之後,如露的待遇得到了明顯的改善。而且唐影特意挑了名暗衛過來照料如露,一切都比上次不知改觀了多少。
但……神廟内的氣味爲何還是叫人難耐的幾欲作嘔。怎麽能這麽臭?
“唐影,打開門窗。”君青藍将工具包中帶着的小瓶子麻油取出遞給唐影:“抹一些在鼻端,會舒服些。”
君青藍自己也在鼻端塗了些麻油,瞧着手中的粗瓷瓶子,不由自嘲一笑。
這是她往日驗屍時對付屍臭的法子,沒想到今日爲了對付密閉空間的臭味竟也十分有用。
唐影将神廟内所有窗口打開,等待着清風來驅散所有的不愉悅。
君青藍這才走在了如露身邊,不由再度颦緊了眉頭。上次來時如露已然奄奄一息,但還能強撐着精神同她說話。這麽些日子沒來,她以爲總該有些進步。然而……如露的情形瞧上去竟似比上次還不如。從他們進來到現在,始終昏睡不醒,甚至在他們到了身邊是,眼皮子也不曾動彈過半分。
“誰在身邊伺候?出來相見。”
君青藍話音才落,便覺頭頂粗大的梁木上有細微聲響傳來。下一刻便見一黑衣人自橫梁上飛身而下。
“屬下陸允見過君大人,統領。”
君青藍微微點了點頭:“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料如露麽?”
“正是。”
“除了你,還有誰接觸過如露?”
“如露姑娘罹患天花并不是機密,除了屬下,無人敢接近她。屬下在神廟中這些日子,并無他人進入,飯菜依例仍舊放在神廟外。”
君青藍略一沉吟說道:“王爺已經吩咐了暗衛送來特制的藥材,爲何如露的病症瞧上去沒有丁點改善?”
“屬下也很困惑。”陸允說道:“屬下拿到的湯藥都盡數交給了如露姑娘服用,她的狀況卻始終沒有改善。時而清醒,時而昏睡。這些日子,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屬下瞧着,若這樣發展下去,怕是……不容樂觀。”
君青藍颦眉:“按理,不該如此。”
如露服用的藥物都是由暗衛中的醫者配置,再由暗衛護送至神廟親手交給陸允,中間沒有任何不相幹的人經手。雖然暗衛醫者不及劉步仁,醫術卻也數一數二。即便天花不能根治,怎麽也能減輕些病痛。
爲何……全無用處?
“有法子讓她盡快醒來麽?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問她。”
陸允搖頭:“并沒有,隻能等她自行醒轉。其實,卑職覺得……。”
陸允忽然閉了口,眼底漸漸生出幾分遲疑。
君青藍瞧着陸允:“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卑職這些日子守在如露姑娘身邊,寸步不離,發現她時常因高熱而陷入昏厥,并随着身體上紅斑的增加而使病情加重。這些瞧着都與天花一般無二,但……卑職始終覺得有些奇怪。卑職年少時也曾患過天花,卑職那時已經曉事,對自己患病的始末記得非常清楚。故而始終覺得,如露姑娘的症狀并不似真正的天花,隻是……瞧着像。”
君青藍聽得心中一顫,瞧向了唐影,唐影卻隻微微點了點頭。
端王府暗衛的脾性沒有人比唐影更清楚。他們哪個不是九死一生才活到了現在?衆人早在暗衛營裏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和默契,暗衛營中沒有人會對同伴說謊。
“說的具體些。”君青藍眸色漸漸凝重。
“發熱,紅疹雖是天花必然出現的症狀,但因天花不常見,所以當中有重要一個細節會被世人忽略。染上天花的病人,肌膚上不僅僅會長出紅斑,那些紅斑的末端會生出痘來。而那些痘中往往包着一包子的水。一旦将痘刺破,痘中水流經的肌膚便會生出新的痘痕出來。而原先被刺破的痘痂脫落,便會落下一個坑洞。百姓們通常将那些坑洞,稱之爲麻子。大人請看。”
說着話,陸允扯掉了臉上的蒙面巾。君青藍便瞧見了他左側臉頰上三兩個明顯清晰的麻子。
“卑職鬥膽,污了大人眼眸。”陸允再度帶好了蒙面巾:“這些便是那場天花留下的證據。但是請君大人仔細瞧瞧如露姑娘面頰上的紅斑。”
君青藍低頭瞧去,如露臉上遍布的紅斑雖然猙獰可怖。但你若仔細瞧着,卻也隻是紅斑而已。頂端并沒有陸允所說的含了一包子水的痘痂。
這……
“莫非……。”君青藍想到王城中爆發的天花,似有所悟:“莫非,她也被人下了毒?”
很有這個可能!
“你觀察這幾日,如露除了高熱紅疹之外,可還有旁的症狀?比如嘔吐腹瀉?”
“并沒有。”陸允堅定搖頭:“如露姑娘所有的症狀都與天花一般無二,除了面上紅疹中沒有水。”
君青藍狠狠吸了口氣。
居然……想錯了?!
城中的天花,除了與如露相同的高熱紅疹之外,還伴随着上吐下瀉。劉步仁說過,那是中毒所緻,若能找到毒藥的源頭,便能加快解決這一場災禍。
在想到如露的時候,她便幾乎認定了如露就是第一個中毒的人,所以才會追問陸允,如露患病的細節。陸允的描述,也進一步認證了她的想法。
但是……怎麽症狀忽然就……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