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沛死在南疆的隊列之中,那時候端王爺離着他十萬八千裏,到如今也沒有碰他一根手指頭。蕭沛的吃食飲品,也都是你阿爸盯着人一樣樣準備出來。你跟我說說,端王爺何時殺了蕭沛?!”
龍寰皺眉:“我……。”
妙華公主朗聲說道:“蕭沛死的不明不白,最先被會被人懷疑的是你阿爸。你不去幫着你阿爸調查,反倒來這裏搗亂!你要是喝壞了腦子,就去屋裏好好給我躺着醒酒去。如果躺着也不行,就滾回昭陽,不要在這裏丢人現眼!”
“阿媽,你不講道理!”龍寰氣喘如牛,俨然憋屈的不輕:“蕭沛同你我一起進入了王府,從來至今,隻跟李從堯動過手。除了被他暗算,還能是誰?這跟阿爸有什麽關系?你不要怕那些北夏人,他們一個都逃不掉!”
“你閉嘴!”妙華長公主厲聲喝道。
“長公主,龍世子,請允許我說兩句。”君青藍大約也瞧明白了眼下的形式,緩緩開了口。
“蕭沛公子的死亡實在太過突然,在死因尚未查明之時,今日所有在場的人都有嫌疑。如今已經不是單純的南疆或者是北夏的問題。所以,長公主若是信得過,希望能夠批準讓我同王府的人一起來查驗蕭沛公子的屍體。”
“他們要殺你,你還幫忙?”姜羽凡皺眉,他怎麽都想不通君青藍爲什麽要出頭。這種時候不是避之唯恐不及麽?
李從堯微微側目瞧她一眼,神色平靜而淡然,俨然對她此舉一點都不覺意外。
龍寰有一句話說的很對,蕭沛自打進入昭陽王府,隻跟李從堯有過交集。二人也的确實打實的動了手。李從堯當然不會殺了蕭沛,他若真想讓一個人死,萬萬不會讓這個人活那麽久。但,流言就像一顆種子,一旦種在了人的心裏便能似野草一般,蓬勃旺盛的生長起來。
君青藍要做的,便是找出蕭沛死亡與李從堯無關的證據,徹底拔出衆人心底那一把野草。
更何況,妙華長公主和昭陽王方才都在拼死維護他們,于情于理,她都該出手相助。
“君大人肯幫忙那真是再好不過。”妙華長公主微微勾了唇角:“事不宜遲,請大人一起來驗屍吧。”
自打妙華長公主出現以來,笑了許多次,大多豪爽不羁。唯有這一次的笑容最清淺,卻叫君青藍覺得最美。初見時,她以爲妙華長公主是個心直口快,沒有城府的貴族婦人。現在才知道,無知和口快不過是她保護自己的一層僞裝,她活的比誰都清醒。
所以,在龍寰發瘋般要對李從堯動手時,她無所畏懼的阻攔并斥責。
因爲她比誰都清楚,蕭沛的死不同尋常。他死在這裏,昭陽王府難逃幹系。而唯一能成爲他們同盟,爲她提供幫助的,隻有北夏!
“你還愣着幹什麽?快去請郎中過來!”昭陽王瞪一眼龍寰,快速說着。恨鐵不成鋼。
龍寰瞧一眼君青藍,神色間雖然帶着不甘心,到底還是沒有反抗。
秦沛屍體四周已經清空,人員也被清理在了三尺之外。離他最近的是昭陽王和妙華長公主,旁人都被攔在了護衛身後。姜羽凡和姜盈也要靠近,卻被李從堯一眼瞪了回去。
這種時候,與秦沛直接接觸的人越少越好,以免落了人口實,希望……今日能有一個圓滿的結果。
李從堯默默瞧向君青藍。如今的南疆形勢嚴峻,任何事都有可能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也唯有盡人事聽天命,玉石俱焚那一日越晚到來越好。
如今,這千鈞的重擔都壓在君青藍一人身上。他不能插手,唯有替她守護好後方,不能叫任何人給她添亂。
君青藍緩緩蹲下,認真瞧着蕭沛。
他的面容極其安詳,并無半點痛苦的迹象。手腳皆自然舒展,膚色也與常人一般無二。這般瞧上去,便如睡着了一般。也難怪方才龍寰始終未曾瞧出他已經死了。
君青藍默默瞧着昭陽王府的郎中過來,查看蕭沛的瞳孔,脈搏和心跳。終于見那人搖頭歎息,繼而起身。
昭陽王立刻湊近了來:“如何?”
“蕭沛公子已經……亡故多時了。”
妙華長公主皺眉:“瞧出死因了麽?”
“這個……”郎中遲疑了片刻說道:“小人最疑惑的就是這個,小人始終檢查不出蕭沛公子的死因。一切……正常,完全沒有任何将死的征兆。”
“這是什麽道理?”龍寰瞪了眼:“一切正常好端端的他怎麽就忽然死了?莫非是撞了邪不成?”
“阿寰!”妙華長公主猛然一聲怒喝:“住口!”
女子一雙丹鳳眼瞧向君青藍,頗有些歉意。如今形勢敏感,南疆各處防備北夏如同防備厲鬼,這時候說什麽撞邪,不是火上澆油麽?
“君大人可有什麽高見?”
“我的觀點,與郎中一般無二。蕭公子身上沒有外傷;膚色,形态也沒有異常,無論是他殺還是自殺都不可能。他如今年輕力壯,瞧上去也不像突發疾病死亡。但是……。”
君青藍皺眉沉吟。昭陽王立刻說道:“君大人有什麽話請盡管說吧,非常時期不必拘泥。”
君青藍點點頭:“我觀察蕭公子屍身時發現一點奇怪之處。各位請看他的衣衫。”
說着話,君青藍朝着蕭沛壓在身下的衣襟點了點:“大家請仔細瞧,瞧出什麽問題了麽?”
衆人盯着蕭沛衣裳瞧了半晌,不是好端端一件衣裳,與從前有什麽分别?
“你有什麽話就說,耍什麽花樣?”龍寰瞧的膩煩,第一個嚷嚷出聲:“這不就是件衣裳?蕭沛來的時候一直穿着的就是這衣裳,從來就沒有換過。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衣裳能有什麽問題?莫非他衣服還能成了精,把他殺死了不成?”
君青藍勾唇微笑:“這還真說不準。”
“什麽?”
衆人吃了一驚,皆側目瞧向了君青藍。
“君大人,請你别開玩笑。”妙華長公主讷讷開口,笑容略有些尴尬。
“我并沒有開玩笑。”君青藍漸漸收了臉上笑容,眉目間變得清冷而鄭重:“便如龍世子方才所說,蕭公子的衣裳幹淨整齊。錯就錯在了幹淨整齊!”
衆人愕然,這是什麽意思?
“或許言語無法讓各位聽的明白,我請人來幫個忙,各位且瞧清楚。姜小爺,麻煩您出來一下。”
“好咧。”
姜羽凡早摩拳擦掌按捺不住,隻是攝于李從堯的威嚴不敢靠近。聽見君青藍召喚,忙不疊上了前。
“請姜小爺站在那裏不要動。”
君青藍朝身前三尺處指了指,姜羽凡依言站好,一動不動。
“肉包,你來。”
碩大的黑舌犬聽到召喚,嗖一下自人群中竄了出來,圍在君青藍的身側,拿它油亮光滑的皮毛不斷剮蹭着她的小腿。
君青藍摸了摸肉包的頭顱,示意它稍安勿躁。之後走至一旁宴席處,拿了隻油汪汪的肉包子,在那黑舌犬的眼前颠了一掂。
之後,毫無征兆一抖手。肉包子便朝着姜羽凡砸了過去。
天地間有黑色閃電劃過,肉包碩大的身軀劃過道弧線,直直朝着姜羽凡撲了過去。
姜羽凡猝不及防下被黑狗撲了個正着,驚呼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而那大黑狗終于叼住了肉包,優哉遊哉的啃包子,半點不理會暴跳如雷的姜羽凡。
“姜小爺辛苦了,快請起。”君青藍微笑抱拳,朝姜羽凡拱了拱手。
“君青藍,你也太不地道了。這是拿我尋開心麽?”姜羽凡撇着嘴,使勁撣了撣衣衫下擺上沾着的塵土。瞧見被壓皺的衣裳,眉頭狠狠颦了起來:“小爺我這趟出門可沒帶幾件衣裳,你倒好,居然吩咐條狗給我毀了一件。”
君青藍微笑着并不惱怒,朝他溫聲說道:“請姜小爺再屈尊在地上坐一坐吧。”
姜羽凡撣灰的手立刻僵硬在了半空裏,愕然瞧向君青藍:“你說……什麽?”
“姜小爺的衣裳既然已經髒了,也不介意更髒一些。回頭,我自會賠你件新的,還請姜小爺配合。”君青藍正色說道:“這是破案的關鍵!”
聽到破案的關鍵,姜羽凡立刻收起了滿面的不情願:“既然你這麽說,我自然得配合。”
“坐地上不是麽?要什麽姿勢?”
“這個不講究。”
姜羽凡點點頭,小心撫平了下擺的褶皺,之後用雙臂将衣衫下擺攏在臀下,這才施施然坐下。
“可以了,請起。多謝姜小爺。”
君青藍轉過身去,清眸在人群中一一掃過。将衆人愕然不解甚至略帶嘲諷的眼神皆看在眼裏。這才再度開了口。
“各位方才看清楚了麽?這就是我方才所言,蕭沛公子屍體上唯一奇特的地方。”
龍寰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哦!”人群裏,姜盈目光一亮,忽然高聲喝道:“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