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與如霜感情深厚,我相信如霜的失蹤一定與公主有關聯。你若想早日救回她們兩個,便要全心全意的配合我,明白麽?”
如露起伏的胸膛緩緩平靜,眼角帶了幾分氤氲,輕輕點了點頭。
“在如霜失蹤之前,是否始終與你在一起?”
如露點點頭。
“她可曾離開過神廟?”
如露搖頭。
“在神廟中這幾日,你們在幹什麽?”
如露張了張嘴,良久方才發出聲音:“祈福,請罪。”
她大約已經許久不曾開口,聲音嘶啞幹澀,費了極大的力氣,卻仍舊虛浮的沒有多大音量。君青藍唯有讓自己離她更近,才能聽清她說了什麽。
“你與如霜在神廟中這些日子,可是同吃同住?又有什麽異常情況發生麽?”
如露先點了點頭,再搖了搖頭:“我們……一直一起。什麽……都沒有發生。隻有……。”
君青藍眉峰一挑:“隻有什麽?”
“阿姐每日……都比我……睡得晚。”
“我想……同她一起祈禱到深夜。但……總撐不住。”
“不用再解釋,我明白了。”
君青藍起身打量着神廟。
這小小方寸之間,她不知前前後後已經瞧了多少次。在玉瑾上香之前,這裏前前後後裏裏外外不知被人檢查了多少次,就是這個所有人都認爲萬無一失的安全之地,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這種詭異的事情。
兩人失蹤,一人病入膏肓。
這是神迹?麒麟天神對南疆和北夏的和親如此不滿麽?君青藍當然不會相信。但這案子……毫無頭緒。
她一步步走至供桌前。三牲祭品上的蠟油痕迹依舊清晰可見,與她上次瞧見時一般無二。地面上,散落的花瓣因缺水已經幹縮,亦褪去了原先奪目的光彩,成了深褐的顔色。
燭台上,被一隻蜘蛛給織出了一張大網,牽出細長如絲的一條銀線蜿蜒着與神像相連。
君青藍的目光在那些物件上一一掃過,卻忽然在三牲祭品上定住不動了。
“你在想什麽?”李從堯的目光從不曾離開君青藍。
“這些祭品。”君青藍略一沉吟說道:“南疆天氣炎熱,這些祭品已經放置了好幾日,按理早該腐壞酸敗,爲什麽卻仍舊新鮮如初?”
“聽說在南疆有一種特殊的手段,能夠保持一樣物品長久不腐。”
君青藍皺了皺眉:“麒麟天神是王庭最尊貴的神,進獻給他的祭品必然要保證足夠的新鮮,每日都會更換,怎麽可能拿一些經過防腐處理後的特殊物品來獻祭?”
君青藍沉吟着說道:“特意将祭品防腐處理,便似有人提前知道了這些祭品要放置很久,才特意保持了它最新鮮的狀态,以供人觀瞧。這種事情……怎麽想都不合理。”
鮮花就是正常的鮮花,已經幹涸萎縮。廟中空氣也因爲數日不曾開門充斥着刺鼻的黴濕氣味。唯有三牲始終如從前一般,爲什麽?
君青藍的手指緩緩擦過三牲。它們的肌膚與剛剛宰殺時一般無二,仍舊富有彈性,但觸手幹燥,并沒有新鮮肉類富含的柔軟水分。
但是,特意讓他們瞧見新鮮的三牲,又有什麽目的?
“如露,你患病這些日子,誰在照顧你?”君青藍回首瞧着如露緩緩問道。
如露搖頭:“不知。”
如露早就病的迷迷糊糊,君青藍與李從堯方才近身連半點反應也無。對于這些日子殿内發生了什麽并沒有印象,原本就在情理之中。
君青藍走至牆角邊,瞧向竹籃中擱着的藥湯和飯食。上面早結了白色一層膜,不知放了多久。
君青藍皺了皺眉,走向如露:“如露,你必須好好活着,知道麽?”
“你的身上藏着玉瑾公主和如霜失蹤之謎,隻有你好好活下去,才可能在将來揭開這個謎團。”
如露眨眨眼:“是麽?”
君青藍重重點頭,并沒有說話。如露渙散的目光裏卻漸漸生出了光亮:“我!一定會努力活下去!”
“很好。我會再來看你。”
君青藍撿起地上的竹籃大步出了神殿,國師仍在一丈外等候。君青藍将手中竹籃塞給她:“叫你們的禦醫重新配藥,如露一日三餐需要有專人伺候。她是玉瑾公主和如霜失蹤案的關鍵人證,容不得丁點閃失。”
國師微微一楞,瞧着君青藍一瞬不瞬:“你說……什麽?”
“沒有聽清我就再說一遍。如露是這兩件案子的關鍵人物,絕對不容有失,記住了麽?”
女子清冷的聲音帶着铿锵,一字一句清晰可辯。莫說是國師,即便是四周值守的士兵都聽的清清楚楚。
所以,公主是如霜的失蹤不是天神降怒,而是人爲的案子?這案子如露身上就有突破口?
衆人目光交錯,屏息凝視。君青藍這話中透露出的意思,實在有點多。
“但……”良久,國師大人方才扯了扯嘴角:“如露的病……”
“不是天花麽?”君青藍淡淡說道:“這病雖然可怕,卻也有個特性。但凡是出過天花之人一旦痊愈,此生将再不會沾染天花。國師大人隻需要找到一位出過天花的人來照顧如露,便不存在感染的風險。”
國師皺眉,才要開口,卻又讓君青藍搶了先。
“南疆國力強盛,人口衆多。國師大人又神機妙算,通達天意。我想找出這麽一個人來,應該不是難事吧。”
她指了指手中拎着的籃子,勾唇一笑:“如這般的飯菜藥物送來又有何用?若是一再出現這樣的境況,我會忍不住懷疑,是有人想要殺人滅口,故意緻如露于死地!”
這話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國師眯了眯眼,便也在唇畔扯出了一絲微笑,一把奪過君青藍手中的竹籃。
“本座自然會不遺餘力,配合完成君大人的命令。但也請君大人抓緊時間,已經失蹤了兩個人,千萬莫要再生出什麽枝節出來。”
君青藍颔首:“多謝國師大人,事關重大,我自然不會掉以輕心。”
“王爺。”君青藍瞧一眼四下密閉的車簾,終于悄然松了口氣。也唯有在同李從堯相處的時候,她才能覺出些微的輕松。
“天花痊愈之人雖然稀少,但憑王爺的辦事能力,應該不是太難吧。”君青藍盯着李從堯,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滿是猶豫和試探。
“呵。”李從堯微微挑眉:“莫要用你對付國師那一套來對付本王。”
君青藍瞧瞧吞了吞口水。她不記得從什麽時候開始,李從堯在她面前的自稱已經變成了我。此刻,忽然又再度變成了本王,他生氣了?
“我是真心實意想要尋求王爺的幫助,這件事情隻憑我自己根本辦不到。”君青藍半垂着頭顱,将一截子蜜色的後頸漏了出來。欲言又止的模樣,說不出的愁苦。
容喜說過,必要的時候,服個軟露個怯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在這人面前示弱,不吃虧。
果然,瞧她如此,李從堯氣息一凝,周身的幽冷忽然就消失的半絲不見:“暗衛營中每人皆經曆過生死,自然也不乏重病痊愈之人。”
君青藍大喜過往:“多謝王爺。”
在敵我不明的時候,除了李從堯,君青藍不敢相信任何人。方才在神廟外,她态度堅決的告訴所有人如露是案子的關鍵,實際上并沒有什麽根據。她那麽說,無非是想讓如露的安危引起衆人的關注,留她一條性命罷了。若是李從堯肯出手相助,如露活下來的機會将會大大提升。而這人若是來自暗衛營,将會萬無一失。
“我可以幫你這一次,但你以後要做什麽,也需得同我商議。”李從堯的聲音忽然變的鄭重。
“……恩?”君青藍愕然。
“你不要以爲本王沒有瞧見你給那小丫頭喂得水裏,放入了醒神丸!”
“這個麽……”君青藍牽了牽唇角,笑容有些尴尬:“我自然知道醒神丸價格昂貴得來不易。但,如露是與玉瑾公主和如霜同時接觸過的唯一人,我相信,她一定能夠成爲突破口。藥丸沒了還能再造,人若是沒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那小丫頭身上至今都沒有能瞧出有任何的價值。”
“暫時的确如此。”君青藍點頭說道:“但,我有一種直覺,如露這場天花來的實在有些蹊跷。公主失蹤,接下來如霜失蹤,若是連如露也死了,那麽,與公主最熟悉的人将徹底消失于天地之間。這一切,讓我不得不懷疑,如露的重病是爲了殺人滅口。”
“而且……”
君青藍眯了眯眼:“王爺應該沒有忘記,神廟中的三牲祭品被人以特殊的手法處理過。若說是爲了保證上供給天神的物品足夠新鮮,才特意處理了三牲。爲何鮮花卻沒有處理?南疆人以麒麟大神爲天,萬萬不會做出這等顧此失彼的事情。”
李從堯緩緩靠在了軟榻上:“那你以爲,是爲何?”
“我……”君青藍沉吟片刻,臉上緩緩出現一抹頹然:“我不知道,沒有丁點線索。就連我特意帶回的蠟燭也……”
君青藍歎了口氣:“那些蠟燭都是普通的蠟燭。至今爲止,這奇特的失蹤案中,所有物品根本沒有任何奇特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