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消息傳到行宮時,已然一發不可收拾。
南疆的王宮及行宮周圍聚集了大量百姓,每日都有絡繹不絕的百姓要求趕走北夏使臣,以平息天神之怒。
與此同時,承天宗的活動忽然密集起來,一時間,整個南疆的各大城鎮寨子之中,都發現大量承天宗趨吉避兇,爲南疆祈福的祭壇。
君青藍低頭瞧着手中的瓷碗裏的朱紅蠟油魏颦着眉頭,對行宮外緊張的局勢似充耳不聞。
姜羽凡則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圍着君青藍團團打轉:“你倒是說句話呢,都這時候了你怎麽還能坐得住?”
“這些南疆人也着實可惡的很。”姜盈撅着嘴:“玉瑾公主失蹤又不是我們希望的。君姐姐這幾日不眠不休,還不是爲了查出玉瑾公主的下落?他們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在這裏添亂!”
“要我說啊,咱們就直接殺出去得了。左右不過是他們南疆自己的爛攤子,咱們管他們那麽多幹什麽?都是些不知好歹的玩意。”
君青藍爲擡了眼眸瞧向姜盈:“你從這裏殺出去,打算幹什麽?”
“當然是回燕京去。”
“一旦與南疆百姓起了沖突,甚至動了武器,你以爲我們這些人還能平平安安回到北夏去?”
先不說南疆民風彪悍戰力非凡,北夏會不會損兵折将。即便他們真的平平安安回了燕京,南疆王迫于壓力,定然也不會對此事善罷甘休。到時,他們這些曾經的和親史,隻能成了平息兩國戰火的犧牲品。
“事到如今。”君青藍微微歎口氣:“這案子必須要調查的水落石出,否則大家,沒有一個能有好日子過。”
“這麽坐着也不是辦法,外面天天被人圍着,出都出不去,可怎麽去查案?”
君青藍眯了眯眼:“百姓群情激昂,無非是因爲受了承天宗的煽動。既然是神仙們的事情,就交給神仙去解決便是了。”
姜羽凡皺眉:“哪來的神仙?”
君青藍将唇角勾了一勾:“身爲南疆的國師受到萬民敬仰,承天宗的出現無疑挑戰了他的權威。對于他來說,這可是個排除異己重新樹立威信的大好機會,我想他一定不會拒絕。”
國師自然沒有拒絕的立場。守在行宮外的百姓漸漸散了,王庭中緊張的氣氛也似得到了緩解,君青藍卻并未因此而覺出半點輕松。山雨欲來風滿樓,要想徹底解除眼下的危機,隻能盡快查清玉瑾失蹤的謎團。
然而,玉瑾的案子尚毫無頭緒的時候,麒麟神廟中又出了件大事,讓君青藍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如霜失蹤了!
在玉瑾消失之後,如霜如露頗爲自責,夜不能寐日日長跪于神像前爲公主祈福。如露年紀小,心力交瘁下熬了幾日就有些熬不住,直接暈了過去。如霜在獲得國師批準後下山爲她尋藥,便再也不曾露過面了。
她的失蹤,距離玉瑾失蹤僅僅隻有兩日。
君青藍的眉峰緊緊颦着,在忠言薄上将玉瑾與如霜失蹤的細節一一寫明了,不敢錯漏了半分。
如露的身體并未康複,君青藍瞧見她時,小丫頭渾身如火炭一般燙手,周身起滿了紅疹。南疆禁衛軍已經撤到了一丈開外,使得半山腰的神廟瞧着便似荒野中一座孤島屹立,明明無法忽視,卻成了誰也不敢逾越的一塊禁地。
國師在距離神廟一丈遠的路障處等着君青藍。雖然那人大半張面目都掩在了紫金面具之下,但他緊繃的唇線已經在昭示着主人此刻的鄭重和嚴肅。
“君大人仍舊堅持要進入神廟麽?”國師瞧着君青藍一瞬不瞬:“若非必要,還請君大人立刻掉頭回去吧。”
“我必須親眼瞧一瞧如露。”
“陛下身邊的多位禦醫都已經替如露診治過,大家的結論如出一轍。如露如今所患的并非普通熱症,而是天花。”
君青藍皺了皺眉,抿唇無言。
“天花的威力,相信不需要本座向君大人過多交代。正因爲如此,本座才下令讓守衛的人馬撤離到了一丈之外。君大人若執意要與如露接觸,便要想好之後所要面臨的局面。”
“所以,國師大人以爲,任由如露自生自滅是最好的選擇?如露死後,如霜的事情再無人可問,自此,玉瑾公主和如霜的失蹤徹底成了懸案,這就是國師大人想要看到的結果?”
君青藍言辭犀利如刃,句句皆能戳人心肺。然而,國師卻隻将眉峰挑了一挑,并未動怒。
“君大人怕是誤會了,讓所有人遠離如露,無非是想要将上傷害降到最低。你當知道,天花的可怕之處。至于如露,本座每日定時都派了人爲她送飯送藥。自然能保證她的基本生活,接下來……”
國師歎了口氣:“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君青藍将唇角勾了一勾:“多謝國師大人的好意提醒,但對與我來說,真相遠比一切更重要。”
纖細窈窕的女子跨過了防線,在所有人驚懼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了神廟。陽光自她頭頂流淌,将她身影投與腳邊,卻霍呼間被另一條身影覆蓋。
颀長挺拔的身影比肩而立,将女子素手牽起,無半點退縮。
君青藍俄然回首:“王爺?”
自打玉瑾失蹤後的第二日便不曾瞧見這人,他怎麽……忽然來了?
“走吧。”男人氣息微冷淡然,卻沉穩決定:“我與你同去。”
陽光自他眉目爬過,将男人眉眼鍍上淡淡一層金。在這個瞬間,似褪去了他周身不近人情的冷,竟不可思議的溫暖。君青藍的内心,便也在那一刻照亮了。
“好。”她将唇角勾了一勾,隻說了一個字。
沒有阻止,沒有詢問質疑。她信他,他的決定定然是當下最好的安排,她從不質疑。
國師眯着眼,盯着陽光下璧人般那一對男女一瞬不瞬,直到那兩人身影徹底消失與神廟中也不曾挪開。眼看着他眼底漸漸暗沉,似藏着無盡汪洋處處波谲雲詭。
隻可惜,那樣的眼神沒有人能夠瞧見。
神廟隻開了一扇小小的窗,旁的窗戶和殿門都嚴嚴實實的關着。廟中濃重的黴濕氣味熏得君青藍狠狠皺了皺眉。
今日的神廟比那日離開時更加的狼狽。神像前的一切仍舊保持着原先的狀态,卻早積了厚厚一層的灰。在神廟中最不起眼的背光處擺着張竹闆床,如露正直挺挺躺在上頭。
殿門的開合以及腳步聲的靠近,都不曾讓那竹闆床上的女子動彈過半分。安靜的如同一個死人。
關于如露的一切,都隻存在于衆人的描述之中。當君青藍親眼瞧見如露的時候,還是狠狠吃了一驚。
這才隻過了兩日吧,如露圓潤的臉蛋已經瘦得隻剩巴掌寬,整個人都脫了像。除了面頰和嘴唇潮紅,旁的地方均蒼白的吓人。而裸露在外的肌膚上,最觸目驚心的則是那鮮豔的紅疹。
君青藍自工具袋中翻出手套和蒙面巾出來,遞給李從堯一套,自己也戴好了。這才走在了如露身邊凝神去瞧。
如露一雙眼眸微合着,并未因爲有人進了身而睜開過一星半點,隻有睫毛微微抖了一抖。一張唇瓣幹裂的起皮滲血,趁着那鮮豔的顔色,叫人隻覺恐怖。
“如露,能聽到我說話麽?我是君青藍。”
如露的睫毛再顫了一顫,并無過多的動作。
君青藍狠狠皺了眉:“不是說一日三餐以及藥物都按時供應麽?爲什麽還能就人糟蹋成這個樣子?”
此刻的如露奄奄一息,便似蠟燭上最微弱的一點子火星。稍微有一點風,就能叫她徹底泯滅了光華。哪裏還有半點從前神采飛揚的樣子?
君青藍朝四下裏微一打量便起了身,先将随身帶着的艾草找了個碗來點燃了扔進去。再将屋角放着的水壺拿起倒了一碗水走至如露身邊。
李從堯眉峰一挑,劈手便去奪碗:“我來。”
“伺候人的活哪裏是你做的?”君青藍淡定将水碗搶回:“你隻管放心,我有分寸。”
君青藍那根筷子沾着水,一點點濕潤着如露幹涸的唇瓣。直到唇瓣徹底被潤濕了,才将如露扶起些,一點點小心喂了她些水喝。
過了大約有半盞茶的功夫便瞧見如露一點點睜開了眼,眼底似帶了幾分榮光。掙紮着似要起身。
“你不要動了,我來隻想問你幾個問題。隻管躺着就是,現在能說話麽?”
如露的嗓子裏發出呼噜噜風箱似聲響,良久,微微點了點頭。
李從堯瞧的抿了抿唇,眼底卻生出幾分暗沉來。
“你不用說太多話,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你始終被關在神廟中,有個重要的事情大約沒有聽說過。但我現在必須要告訴你,請你聽好了,我隻說一次。”
君青藍深深吸了口氣:“如霜,失蹤了,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