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羽凡瞧的心裏咯噔了一聲,方才的自信頃刻間便蕩然無存了:“怎麽……我說的不對?”
君青藍卻并不去評價,隻微微勾了唇角:“姜小爺法子多,面子大,請想個法子将縣丞喚來吧,我有重要的話要同他說。”
“……哦。”
姜羽凡微颦着眉頭,心中疑惑不止。明明是她忽然提起了案子,卻半個字也不肯說,隻叫他去将縣丞喚來,這是什麽道理?但,姜羽凡有個好處,他潛意識中對君青藍有一種說不出的信任,但凡是她吩咐的事情,他從不會拒絕。
功夫不大,便瞧見縣丞同姜羽凡一前一後過來了。
“姜小爺說君大人那裏有北夏要緊的公文需要小人立刻傳達給縣令大人?”
君青藍的眉峰不可遏制的颦了一颦。姜羽凡居然……用了這麽個理由?假傳聖旨,這膽子簡直大的沒了邊了。
姜羽凡恰也瞧着她眨了眨眼,天高皇帝遠,事出緊急,不拘小節。
“呵。”君青藍别開了眼不去瞧他,朝着縣丞拱了拱手。
“抱歉的緊,姜小爺怕是方才會錯了我的用意,之所以請你出來是有句重要的話想同你說。”
縣丞愣了一愣:“若是不急還請大人稍等些時候,公堂上實在……。”
“就是公堂上的事情,你且附耳過來。”
君青藍面色凝重,縣丞礙于身份不敢拒絕,隻得向她湊近了幾分,在與她不遠不近的距離站定。
君青藍輕啓朱唇,在他耳邊低語。姜羽凡離得遠,便也朝前湊近了去,無奈君青藍聲音實在小的可憐,任憑他拔長了脖子卻始終聽不真切。
功夫不大便瞧見縣丞眼睛一亮,眉目中俨然藏着難以掩飾的驚喜。在姜羽凡的震驚中站直身軀,朝君青藍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彎腰的程度,瞧的姜羽凡瞠目結舌,半晌沒能說出半個字出來。卻在他尚未反映過來的時候,縣丞飛快直起了身,之後,便一溜煙跑了。
姜羽凡瞧的咋舌:“你對他說了什麽?我以爲那縣丞該是個又悶又沉的人物,居然能開心的像個猴子?”
“……呵。”君青藍覺得,姜羽凡的腦回路真不是一般人。開心的不該是孩子麽?同猴子有什麽關系。
“你倒是跟我說說呢,你同他說了什麽?”
君青藍微勾了唇角:“不要急,且等着吧。應該會很快。”
姜羽凡狠狠颦了眉,很快是怎麽個意思?若是不想叫他知道你倒是不要叫人瞧見呢,如今這感覺叫人心中真是……難耐的癢!
君青藍說很快竟然真的快。姜羽凡才在平台上轉了五個圈,便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自内堂傳來。微一側首,便瞧見縣丞急不可耐的跑了來。
“君大人,君大人!”縣丞高聲叫嚷着,眉目中皆是難掩的喜氣洋洋:“破了破了,真的破了。”
君青藍隻将唇角微微勾了一勾并未言語。神色中帶着早知如此的淡然。
姜羽凡卻覺得内心已然抓狂的要崩潰:“能不能有個人給我解釋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來不及。”縣丞火急火燎伸出手去攥住君青藍手臂:“我們大人要見您,快随小人一同到内堂去吧。”
縣令居然也來了?
縣丞力氣大的很,險些将君青藍給扯了個趔趄:“慢些,我自己能走。”
姜羽凡哪裏能放過眼前的熱鬧,緊跟在二人身後回了後堂。
縣令果然早在屋中端坐,瞧見君青藍進來立刻起身行禮:“多謝君大人相助。”
這說辭,叫姜羽凡越發覺得如墜雲霧。他與君青藍一同進了縣衙,她做了什麽?怎麽就能讓縣令和縣丞兩個人都這般畢恭畢敬?
“若非大人提點,今天這案子怕是永遠也不可能順利了結了。”
“……什麽?”
姜羽凡瞪大了眼,那婦人投缳的案子有什麽大不了?了結不過是早晚的事情,哪裏值得堂堂迎山寨的縣令如此鄭重其事的道謝?
“無非舉手之勞,縣令大人是當局者迷。”君青藍微笑颔首,并不爲自己争功勞。
“君大人何需客氣。”縣令笑道:“我這迎山寨地方小,位置偏,卻也對君大人的事迹早有耳聞,聽說您是北夏最厲害的仵作。若不是您的話,我們大公主的案子又哪裏能真相大白?”
縣令口中的南疆的大公主便是因鵝絨枕死在了燕京鴻胪寺中那位可憐的和親公主,當初事情鬧的那麽大,南疆使臣回來以後,定然會将事情的原原本本告訴南疆王。那案子是君青藍負責督辦,君青藍的名字自然也被南疆那些有心人給牢牢記住了。
隻是,這銘記,怕并不都是善意。
“縣令大人謬贊了。”君青藍微笑着開口,眼底并無半分的懼意,自然也并不驕傲得意:“天下自有公道和正義,我無非是竭盡所能,還公義于人間,并不值得贊揚。”
“不就是個簡簡單單的投缳案麽?也值得你們如此鄭重其事的感謝?”姜羽凡再也無法忍耐,悶悶開了口。
“這位是……。”縣令呼吸一凝,瞧向姜羽凡。
“這位便是北夏定國公的小公子,錦衣衛百戶姜羽凡姜大人。”縣丞立刻低聲向縣令介紹。
“哦。”縣令半斂了眉目,微微朝姜羽凡拱手:“姜大人好。”
姜羽凡狠狠咽了咽口水。他不傻,即便是真的傻也能瞧得出眼前這位縣令大人,對待他和君青藍的态度實在有點很不一樣。這樣前倨後恭的态度,真的……很傷人!
“我說錯什麽了麽?”
縣令勾唇:“并沒有,既然姜大人有疑惑,你便同他好好說說吧。”
縣令一副公事公辦的謙和,卻分明疏離而淡漠,俨然不願同姜羽凡多言。
縣丞答了聲是,立刻瞧向了姜羽凡:“姜小爺可知今天這一出案子叫什麽名堂?”
天下所有的案件在偵破之後都會給起個合适應景的名字,以方便之後查閱卷宗随時調看。比如枯井藏屍案,密室殺人案之流。
方才的婦人自盡也值當起個什麽了不得的别緻名字麽?
“方才的案子入庫的時候,給定的婆奸媳。”
“婆奸媳?”姜羽凡狠狠颦了眉:“這是什麽個怪名堂?”
這是極其簡單的名字,字面意思非常好理解,沒有任何的難度。但,正因爲非常好理解才叫人不理解。一樁兒媳被夫偷漢,捉奸後羞憤自盡的案子,怎麽将婆婆給牽扯了進去。牽扯進去也就罷了,還用了奸,這麽一個叫人聽着極其不舒服的字眼?
“姜小爺可知道,方才那案子爲何一直不能定案?”
姜羽凡搖搖頭,他是真的不知道。在他看來,那案子清晰明了,根本沒有審理這麽長時間的必要。
“這家的媳婦阿碧未出嫁的時候便是是寨子裏相當出色的姑娘。我們迎山寨離着北夏最近,居住了許多北夏人,阿碧的爹便是北夏的一個讀書人。正因爲如此,阿碧小的時候便與寨子裏旁的姑娘不同。她從不與人調笑親近,什麽時候瞧着都是謙遜和順的。正因爲如此,想娶阿碧的人大有人在,最終阿碧的阿爸選了她後來的夫君。隻因他那夫君做生意時常出入北夏,多少也懂些文墨。阿碧與她夫君成親後,倒也和和美美,日子過的相當順遂。”縣丞不疾不徐,緩緩說着。
“這就奇了怪了。”姜羽凡沉吟着說道:“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這阿碧自幼便溫柔謙恭,又飽讀詩書,按理,即便長大性子也不會改變。何況,她婚後與她夫君兩情相悅,這樣的人又怎麽會被夫偷漢,與旁人通奸?”
“說的就是呢。”縣丞點點頭:“這是本案疑點之一。然而,事實卻叫人很是意外。”
縣丞歎了口氣說道:“在上個月的初六,阿碧的男人又帶着馬隊去了北夏,一走就是數日。那一日是阿碧公公的生辰,請了寨子裏許多人到家中飲宴。大家都喝的不少。我們南疆人不似北夏那麽多規矩,醉了困了倒頭就睡。于是,不少人就在阿碧家歇下了。就在那一日的正午,衆人忽然聽到阿碧房中傳來一聲尖叫,以及厮打的聲音。待到衆人趕到的時候,依稀瞧見一個身材瘦削的男子慌慌張張從她房中跑了出去。阿碧則在房中痛哭不止,待她婆婆聞聲趕來之後就一口咬定是阿碧與男人私會時産生了争執,對她不停責罵。”
縣丞搖了搖頭:“那日在場的人不少,阿碧婆婆又口不擇言,說的話很不中聽。阿碧一氣之下就回了娘家。阿碧爹娘想爲女兒出頭,但到婆家一打聽,知道當日的确有男人自阿碧房中衣衫不整逃走,便也沒了臉。親自送了阿碧回去,過不多久,阿碧就自盡了。阿碧爹娘才認定女兒受了委屈,一口咬定是她公婆虐待阿碧,将她逼死。口口聲聲要讓阿碧公婆還她一個公道。這便是整件案子的來龍去脈。”
縣丞瞧着姜羽凡:“姜小爺可聽出這案子中,有什麽不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