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居然如此重視這次的和親,在邊城迎山寨就派了人出迎。俨然,他們對這一次和親志在必得。
“入了迎山寨以後,你要處處小心,萬不可離我太遠。”李從堯淡淡說着,眉峰不動,但眼底卻分明藏着幾分擔憂。
南疆素來是個神秘而叫人畏懼的地方。南疆人善于用蠱施毒,所用手段往往叫人防不勝防。他并不是膽小怕事的人,但也從沒有打算過要去主動招惹那些南疆人。
“明白。”君青藍點點頭,抱着容喜送來的官服,神色中帶着些微赧然:“王爺,您是否……。”
“車上有些憋悶,我下去走走。”李從堯并未等君青藍将話說完,就率先下了車。
君青藍長長舒了口氣。李從堯的善解人意真是叫人受用。京城裏都在傳說這人性格怪異,完全就是在胡扯麽。
君青藍的個子在女人中已經算是拔尖的了,但與姜羽凡相比還是差了一些,将他的衣裳穿在身上,難免有些不合體。索性便将腰帶紮的更緊了一些,倒也能看得過去。
待到收拾停當,她便挑簾請李從堯上去。
這是李從堯第一次瞧見君青藍整整齊齊穿着錦衣衛的官服,不由多瞧了兩眼。錦衣衛的衣裳與别的官服不同,繡了大面積的花。因錦衣衛時常行走活動,故而衣裳的剪裁也偏向瘦削幹練。穿着的人但凡有丁點不得體之處,都沒有法子入眼。
然而,這樣一身衣裳穿在君青藍的身上卻擁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味道。她本是女子,卻并不似一般女子那樣妖娆豔麗。許是常年與男子爲伍,在她身上也生出了許多男兒一般的豪氣幹練,絲毫不見扭捏。百戶的劍袖飛魚服穿在身上,越發生出幾分飒爽英姿出來,卻又全然不同于男子的粗犷。
這樣的女人,叫人一時間挪不開眼。
李從堯也算是閱人無數,瞧見君青藍那一瞬也不由的晃了晃神。下一刻,便颦了眉頭,狹長鳳眸中漸漸就迫出一抹幽寒。
“怎麽?”君青藍被他瞧的局促,垂首扯了扯衣角:“很難入眼?”
“……嗯。”李從堯沉默了半晌才開了口:“不合體,過了今日便不要穿了。”
說這話的時候李從堯并沒有瞧着君青藍,手指無意識輕叩着茶盞的邊緣。
君青藍微颦了眉頭:“的确有些大。但不穿的……。”
“此事,無需你操心。”
君青藍抿了抿唇。到了南疆,他們便是北夏的使臣,再不似從前一般逍遙自在。官服是必備之物,若是與南疆官員相見卻不穿朝服,被有心人利用了,難免會給扣上個藐視南疆的罪名。這可叫人擔待不起。
但……
她偷偷擡了眼瞧向李從堯,那人俨然沒有什麽交談的欲望。說完方才那一番話便微合了眼眸,桌上的茶盞已經徹底的冷了,君青藍便也不再開口。既然他都說了不需要讓她操心,她還需要擔心什麽?
定國公下了令,全隊急行軍。這一段行進的速度非常快,風馳電掣一般,功夫不大便聽到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次第響起,車隊慢悠悠停了下來。
前方有軍令傳來,命所有人盡快下車。
容喜早候在馬車外,端王府的一衆暗衛也在唐影的帶領下分立在馬車兩側,恭恭敬敬等候着李從堯和君青藍下車。
在整個的車隊當中,無疑端王府的排場是最大的,自然也成了最引人注目之地。君青藍才一下車,便聽到不遠處議論紛紛。仔細分辨了半晌,也隻能聽懂些微幾個字。
鞭炮炸裂的濃煙幾乎遮天蔽日,焦躁的火藥味叫人聞着在内心裏難免生出幾分躁動出來。君青藍隻覺心神蕩漾,因爲逃亡,今年的春年完全被忽略了,猛然聞到鞭炮特有的火藥味,忽然難言的滿足。
“待到明年。”李從堯忽然湊近了她,語聲悠揚而低悅:“定讓你過一個舒心的春年。不,往後的每一個春年,都會舒心。”
君青藍猛然擡頭,心中一顫。這是一句承諾?!往後的每一個春年都在一起,豈不是一生一世?
她張了張嘴,才要說些什麽。卻聽到車隊正前方傳來姜羽凡一聲大喝:“你們南疆可也太瞧不起人了,隻打發一個小小的縣丞來迎接我們?”
“可不是呢。”姜盈語聲裏帶着毫不掩飾的嘲諷:“我們好歹可是北夏的使臣。咱們這車隊裏不但有國公,還有堂堂的端親王。你們迎山寨隻來一個縣丞,放幾挂鞭炮,夠格麽?”
君青藍聽得挑了挑眉,迎山寨居然隻派了個縣丞來迎接他們?
在這一片大陸的諸國當中,北夏盤踞中原,地大物博最爲富庶。南疆偏安一隅,雖然占地極廣,但因爲獨特的地域關系,實際上非常落後,百姓的生活并不富裕。
正因爲如此,南疆時常派使臣前往北夏學習,并多次與北夏和親,以此來借助他人經驗,發展自己的國家。這許多年過去以後,南疆的官員及考核制度幾乎與北夏一模一樣。
迎山寨的規模相當于北夏一個小縣城。官員制度也仿照縣城設立。知縣是迎山寨最高長官,卻也充其量不過七品。一個七品官,且不說與李從堯定國公這些大人物相比,即便是錦衣衛的兩個百戶他見了都隻有卑躬屈膝的份。
然而,如今迎接他們的卻是個根本不入流的八品縣丞。雖然在迎山寨,縣丞已經是個了不起的官,但跟這些人比起來,實在不夠看。
“真是對不住各位貴人。”那縣丞被人明顯的輕視卻半點不羞惱,堆了滿臉的笑,拱着手說道:“得知貴人們前來,我們知縣大人原本是要帶領全寨的官員以及大戶來親自迎接的。可是不巧的很,在他準備出迎的時候,寨子裏有人擊鼓告狀。大人隻得留下處理案子,命令小人代替他來迎接各位貴人。”
“呵。”姜盈冷哼着說道:“說來說去,還不是在強詞奪理?”
“姜盈,退下!”定國公忽然開了口,喝退姜盈,眉目溫和的瞧向了縣丞。
“社稷之中民爲重。既然知縣大人有案情要處理,自然該先以公事爲主。有勞縣丞了。”
“不敢當。”縣丞悄然擡手,擦了把額角的汗水:“還請貴人們同小人進城去吧。”
縣丞立刻側了身,擡手命令号手奏樂,自己則做了個請的姿勢,恭恭敬敬彎腰等着。
君青藍走在人群裏一個并不顯眼的位置,朝着縣丞瞧了一眼就狠狠吸了口冷氣。難怪姜盈和姜羽凡要生氣,因爲迎接的人居然……隻有他一個!
堂堂一個寨子,竟派了一人一馬,一挂鞭,來迎接北夏的使臣,這是在開玩笑麽?!
這原本就極其不合理之事,若是遇見個脾氣稍微差點的使臣,指不定能将那縣丞一劍給斬于馬下。原本就是他們輕待在先,也怨不得别人生氣,死了也是白死。
但,眼前這縣丞雖然行爲舉止瞧着謙恭卑微,實際上眼底卻是堅韌的,他竟毫不畏懼。
這人……是個人物。
“君姐姐。”姜盈并未随着定國公離開。竟始終站在原地等她,瞧見她過來整個人都亮了,狂奔了上去。
君青藍勾了勾唇角等着姜盈,眼看着她彈出手臂來就要挽上自己的胳膊。身子忽覺一沉,便失了平衡,朝着一側歪了過去。姜盈瘦小的身軀便貼着她擦肩而過。
君青藍這一驚非同小可,遂不及防下,直直朝着地面砸了去,卻被斜刺裏一雙手臂阻攔了力道,下一刻便撞在男人冷硬結實的胸膛上。
“呵,自己都站不穩,就莫要連累了别人吧。”男人的聲音悠揚如琴,卻偏偏藏着毫不掩飾的譏諷。
在兩個女子都未曾反應過來的瞬間,君青藍就被李從堯扯着走遠了。姜盈眨眨眼,瞧着一個個自身邊穿過的暗衛愣了愣神。
剛才,發生了什麽?這是怎麽回事?
“八小姐,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唐影笑嘻嘻站在姜盈面前說道。
姜盈皺眉:“你是誰?”
“八小姐不用在意我是誰,您隻需要記住一句話。”唐影眨眨眼睛,朝着方才那一對男女離去的方向瞧了瞧:“不該你碰的不要去碰,以免引火燒身。”
姜盈皺眉,她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
唐影也不再解釋,慢悠悠追着端王府的衆人。容喜遠遠瞧着他,待他走近方才說道:“王爺可不大喜歡咱們同定國公府的人接觸太多呢。”
“我知道。”唐影淡淡的瞧着容喜,唇角不可遏制的勾了勾:“不過好心提醒下那位刁蠻的小姐。倒是咱們王府裏最近可是越來越熱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