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把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訴你了。我的生死以及端王府的未來都交在了你的手中,你可一定要上心呢。”
男人的聲音悠揚如琴,往日裏微涼的淡漠卻忽然半分不見,變得柔軟溫馨,憑添出許多叫人心緒不甯的魅惑出來。
君青藍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動。耳邊一切變得寂靜無聲,便如一下子墜入了雲霧裏,不知今夕何夕。
“青青,我在問你話,你爲什麽不回答。嗯?”
男人特意拖長的尾音,便似一根羽毛輕輕落在了君青藍的心尖上,輕柔熨帖卻撩撥出一片說不出的癢。她猛然打了個哆嗦,一下子驚醒了。
“什麽?”
李從堯将眉峰颦了一颦,狹長鳳眸裏似迫出一抹幽暗。這樣的神情是君青藍往日裏看慣了的,從前瞧着隻覺說不出的威嚴,叫人自内心裏生出恐懼和戰栗。但今日……
他的神色是在表示自己很委屈?
端王李從堯居然會覺得自己……很委屈?!
君青藍覺得自己的三觀在那一刻徹底的粉碎了。
“青青,你要對我負責。”
魅惑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似低吟淺唱。君青藍聽罷如五雷轟頂。
這還是那個冷冽殺伐決勝千裏的端王李從堯麽?您還記得您是不沾染塵世丁點污垢的高嶺之花麽?忽然作出這麽一副姿态來,你是要……做!什!!麽!!!
極緻的震驚,已經讓君青藍忽略了另一件值得注意的詭異事。以至于李從堯做的越來越理所當然。
“青青。”男人鳳眸如絲,聲音難以想象的婉轉:“我什麽都沒有了。”
君青藍:“……嗯?”
“虎符是假的,父兄身亡,雪憶獨自留京。最重要卻也是最脆弱的,我隻能帶在身邊。至今……。”李從堯聲音頓了一頓,緩緩開了口:“至今我卻不知,她是否屬于我。”
男人聲音中的凄涼和疲憊,忽然讓君青藍聽的心中發澀。她從沒有見過李從堯如此,甚至可以說她從未見過一個男人也能這般脆弱。眼前一切,忽然觸動她心底的柔軟,聲音也不由放的低柔了。
“權勢富貴不過是身外之物,暗衛對于你卻早已經不是普通的下人。他們敬你如山,待你如親人。無論在何時何地,他們都屬于你。”
“……是麽?”李從堯氣息凝了半晌,方才淡淡開了口。聲音中帶着難以覺察的顫抖,似帶着幾分失望卻又透着無奈的自嘲。
“或許是吧。”他說。
隻在眨眼之間,他便再度成了原先那高嶺之花般難以親近的男人。君青藍瞧的暗暗松了口氣,雖然剛才的李從堯着實叫人心動,但此刻的李從堯相處起來才最叫人舒服。
“此去南疆,你需盡快了解南疆格局了解清楚,以備不時之需。”李從堯半斂了眉目,自身側抽屜中取了本厚厚書冊出來交給君青藍,俨然早有準備。
君青藍接過,翻開粗粗看了兩眼。這是一本南疆風土人文,上面有毛筆細細做出的批注以及分析心得。字迹清晰流暢,大氣磅礴,一瞧就出自李從堯的手筆,卻又不甚相同。書頁上的批注字迹與李從堯相比略顯稚嫩和狂放,不似他的字體,并且時時注意收斂鋒芒。
“這書是我十歲那年初到邊城時閑來無事讀的,上面的批注皆是在那時所留。如今瞧着難免有些浮躁,你且随意瞧瞧吧。”
這話叫君青藍聽的瞠目結舌,南疆風土人文是一本晦澀難懂的書籍,即便是過了而立之年怕是也沒有多少人願意通讀。但李從堯卻在十歲孩童時期,便将這本書讀完了,這還不算,還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詳細的批注。
這個天下有那麽一種人,出生便是讓旁人感到羞愧的。君青藍暗暗下定決心,以後無論如何,一定不會跟李從堯比拼智力和博聞強記。
她不想自讨沒趣。
“你若是有任何不解之處,可以随時來問我。”
“好。”
君青藍從不是個怨天尤人的人。幼年時的變故叫她懂得要盡最大的努力來适應生活,而不是等着生活來适應你。
所以,在接下來的行程中,她便将生活徹底融入到了那本南疆風土人文當中去了。越認真,她便越發現,李從堯真不是的一般人。他在十歲時留與書上的批注對她更好的認識南疆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幼少年時期的李從堯,還是個如姜羽凡一般無憂無慮的世家貴族子弟,目空一切,持才傲物。所以,他的批注中對南疆那些他看不慣的風俗統統做了駁斥和論證,瞧起來倒有些妙趣橫生,給這本枯燥的書增添了許多樂趣。
南疆與北夏不同。雖然名義上都有帝王統領全國,但北夏的皇帝是國家真正的統治者,說一不二。南疆卻并不是。
南疆地域遼闊,地形複雜,分爲三山五嶽,九溝十八寨。這些寨子又分屬于不同的部落,每個部落都有自己主事的頭人。這些分散的小部落根據所在地域的不同,彙集成了三個有名的大部落。東邵,昭陽和昆侖。這三大部落都有自己的部落頭領,領着親王的俸祿,同時聽命于南疆王。
表面上,南疆王才是一統天下的最高主事者。但是,地方的大權實際上卻掌握在各地部落頭領手中。很多時候,南疆王對他們也無可奈何。
然而,十年前,南疆出了一位了不起的布衣國師。
沒有人知道國師從前的身份來曆,隻知他是山野間一個窮苦修道之人。那一年,南疆王忽然染上了一種怪病,久治不愈,漸漸出現瀕死之态。
那時他正直壯年,并未指定繼承人。王子柔弱不堪大用,三大部落卻是能人輩出,虎視眈眈。王庭一時間危機重重,眼看着南疆便要大亂。
在那麽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許多人都瞧見國師自月中來。踏着柔暖的春風,一步步走進了皇宮裏。那一夜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衆人隻知道第二日的清晨南疆王忽然就痊愈了。
在他養病期間,國師接連獻上了幾條計謀。三大部落俯首稱臣,紛亂的南疆終于漸漸恢複了平靜。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南疆的朝堂裏多了這一位國師。他沒有品階,沒有俸祿,隻向南疆王求了一座道觀容身。然而,在整個南疆卻無一人敢小觑了他。
南疆便在國師的治理下一步步變得強盛,隻用了短短三年便呈現出大一統的局面出來。若是再讓這位國師治理下去,說不定南疆就不會再有東紹,昭陽和昆侖,而隻餘下一個完整的南疆。
可惜,這位國師卻是個神秘的人物,素來行蹤不定,經常會離開王庭不知所蹤。也正因爲如此,南疆才始終分分合合,始終得不到長足的發展。
君青藍對南疆的政治格局以及權利走向并不是十分感興趣,反倒被書中關于南疆人的巫蠱之術深深的吸引。然而,這本風土人文卻并未對此事進行深入的探讨,她也隻能瞧了個熱鬧。
“你看書的進度也不算慢。”每一日君青藍看書的時候,李從堯便坐在她身側陪着。他似乎總有批閱不完的信件,整日伏案工作。二人互不打擾,相處奇異的和諧。
這一日,他掩了手中信件,忽然開了口:“可有什麽想說的?”
“……恩。”君青藍沉吟着開了口:“我在想,南疆數次三番要與北夏和親。到底是南疆王的意思,還是國師的意思。”
李從堯眸色微閃:“無論是誰的意思,總歸成了事實。”
“這位布衣國師王爺了解多少?”
“不多。”李從堯毫不猶豫說道:“爲了把握戰局,端王府每一代都會培養許多嗅探,将他們分散在諸國之中。南疆放入的嗅探不少,得來的消息便于人人都知道的消息一般無二。”
“這麽……厲害?”君青藍狠狠吸了口氣:“若真是如此,這位國師還真就是個奇怪的人。”
李從堯眸色微閃:“哦?”
“南疆此次内亂聽說與國内一個叫做承天宗的宗教有關系。承天宗成立不過五年,卻信徒衆多風頭無兩。它的勢力甚至隐隐超越了三大部落,按理根本不該如此。”
君青藍沉吟着說道:“當年,對付那般強悍的三大部落首領,國師尚且輕松自如。爲何卻對小小一個承天宗束手無策?這實在有些說不通。”
“相較于這個。”李從堯眯了眯眼:“我以爲更改在意的是,南疆國師這幾年并不在南疆。”
“幾年都……不在?”君青藍驚着了。
到底是被南疆王寄托了厚望的國師,雖是個修道之人,雲遊個三五日個把月都還說得通。這一消失就是好幾年就實在有些……說不通了。
“朝堂的形勢瞬息萬變,他一走那麽久。就不怕地位被旁人取代?”
“不怕。”李從堯眸色一冷:“在南疆,沒有人敢。”
君青藍吸了口氣,忽覺這傳說中的國師簡直高深莫測的叫人畏懼。
“王爺。”君青藍半斂了眉目,聲音氣息都停滞了片刻:“我瞧你近日總有嗅探的書信往來。我……。”
她咬了咬唇:“我有件事情,想要問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