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聽到這樣響亮的名頭,莫說君青藍,連李從堯都愣着了。馬車裏一時靜默,半晌沒有人言語。
“呵呵。”唐影的聲音自馬車外傳了來,頗有些欣喜:“大人,有個漂亮的姑娘,要見你呢。”
君青藍深深吸了口氣,到了這時候才确定車外那一聲負心漢果真指的就是自己。
“我……。”她下意識瞧向李從堯,卻瞧見那人忽然挑了挑眉,毫無征兆下了車。
“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好。”他說。
君青藍愣了愣,那人聲音裏分明帶着幾分冷冽。這人好像忽然……生氣了,莫名其妙!
還沒等她探究明白,馬車的簾子便叫人一把給掀開了。君青藍吃了一驚。李從堯雖然走了,馬車的外面還有唐影守着。即便沒有唐影也還怎樣端王府那些神出鬼沒的暗衛。怎麽就能叫人輕而易舉就進了來,還險些扯破這車簾?
當瞧清那人長相的時候,君青藍便釋然了。來的原來是姜盈,這個刁蠻的小姑奶奶出場,難怪諸神退散,沒有人敢招惹。
“你下來!”姜盈站在車下瞧她,橫眉冷對,滿面的殺氣。
君青藍思量了半晌,似乎并沒有什麽對不起她的地方,便不慌不忙的下了車。這才瞧見肉包被個下人牽着遠遠站在街角,無論是那人還是狗都一臉的惶恐,這是……怎麽了?
“君青藍!”
君青藍尚未站穩,便叫姜盈一把攥住了衣領。女子一張因憤怒而極度扭曲的面孔幾乎貼在了她的臉上,君青藍能毫不費力瞧見她眼底燃燒的火焰。那火焰,似能頃刻間将人給燒成灰燼。
“君青藍,本小姐問你,你什麽時候變成了個女的?”
君青藍輕咳,姜盈忽然氣勢洶洶單槍匹馬殺了來,就爲了這個事情?
“八小姐您誤會了,君青藍從沒有變成女人。君青藍原本就是個女人。”
“你這個騙子!”姜盈咬牙:“你分明是個女子,爲什麽要去學世間男子一般軟語溫存,偷香竊玉?你這個……你……。”
姜盈語氣一滞,氣勢忽然軟了幾分。圓溜溜的大眼睛裏面,忽然就氤氲了:“你可知,你害得我好苦。”
眼看着這位眼高于頂的混世魔王八小姐忽然間哭的梨花帶雨,君青藍徹底慌了。她這一生裏,瞧見官兵臨門的時候不曾慌亂,數度面對生死亦不曾慌亂過。如今,瞧見個美人痛哭,她卻忽然慌亂了。
“你别哭。”君青藍從不曾安慰過人,一時間手忙腳亂,偏随身的工具袋裏連個手帕也沒有,摸索了半晌,隻得擡手去擦拭她的眼淚:“你快别哭了,我到底做了什麽惹的你傷心,倒也把話給說清楚些呐。”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自己不知道麽?”姜盈淚眼朦胧中亦不忘記惡狠狠瞪着君青藍。
“我……。”君青藍側首瞧向唐影。那人就站在馬車尾側,眼睛卻分明直勾勾盯着車前那兩人,整個人都帶了光。
眼看着君青藍忽然瞧了來,唐影立刻别開了眼。看我做什麽?你的事情我哪裏知道?
君青藍歎口氣,無奈瞧向姜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
“你!”姜盈咬了咬唇,使勁瞪大了眼,将眼底氤氲徹底憋了回去:“在你落難的時候,我比誰都着急,想盡了一切法子要去幫助你。即便我不能出現,也會讓肉包代替。你以爲,憑的是什麽?”
“我不知道。”
君青藍頗有些無奈。京城中傳聞姜盈是個難纏的魔王,但與她相處時的樁樁件件卻從不見她身上半分跋扈。在内心裏,她實際上非常喜歡這純真的姑娘。然而,如今被人這麽揪着脖領子問些奇怪的問題,滋味并不好受。而且,姜盈的問題,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姜盈皺眉:“你不知道?”
“我可以猜猜看。”君青藍敏感的覺出,姜盈的憤怒是因爲她。這讓她多少有些負罪感:“希望你莫要這麽激動。”
“我以爲……。”君青藍略一沉吟說道:“莫不是因爲姜小爺?在錦衣衛中,我屬于姜小爺統籌管轄。八小姐幫助君青藍,實際上是爲了幫助姜小爺吧。”
“呸!他算個什麽東西?”姜盈橫眉立目:“他的事情,也值當本小姐出手麽?我做那一切,都是爲了你啊!”
“……我?”君青藍驚着了。
“在燕京城中,我見識過各種各樣的男人嘴臉。谄媚的,故作清高的,跋扈嚣張的比比皆是,唯獨沒有瞧見過如你那樣的人,溫文爾雅,腦子裏充滿了各種新奇的主意。與你在一起時,你的眼睛裏從來不曾出現過如旁人一般的讨好逢迎,隻有真誠。我喜歡那真誠,便總想着與你日日爲伍,希望天天醒來第一個能瞧見的人就是你。所以我總是向六哥打探你的消息,然後想盡一切法子假裝偶然與你碰面,我希望能同你在一起,同你一起查案,一起戰鬥。這一次……。”
姜盈深深吸了口氣,終于抛卻了心底最後一絲羞怯。揚起了頭,直直盯着君青藍,一瞬不瞬。
“這一次,六哥和驸馬伯父奉旨出使南疆迎親,是我偷偷跟着出來被發現了也死賴着不肯走,伯父沒有法子才準許我留在隊伍裏面。而我之所以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就是爲了來找你。你離了京,音訊全無,我想着此去南疆山長水遠,會經過許多地方,說不定便會遇見你。所以我才……。”
姜盈咬着唇瓣,接下來的話似乎頗有些難以啓齒。到底還是将心一橫開了口:“我做這一切,都是因爲,我喜歡你。我早就将你當成了我姜盈這一輩子的夫婿。”
君青藍傻了。她再不會想到姜盈忽然會對她說了這麽一番話,她更沒有想到姜盈對自己居然生出這樣旖旎的心思。
“我……。”君青藍第一次嘗到了理屈詞窮的滋味:“你爲什麽不早些同我說?”
“早些同你說又能怎樣?能改變你是女子的事實?”姜盈瞪着眼:“我說你是個騙子,冤枉你了麽?”
“不冤枉。”君青藍半垂了頭顱,忽然有些心虛:“是我對不起你。我該……早些同你說清楚。”
“說什麽?”姜盈皺眉:“說你是個女子,女扮男裝進了錦衣衛,就是爲了查清你家的冤案麽?”
君青藍聲音一滞,這話似乎……真的沒法說。
“你若真說了,不是也離死不遠了?”
君青藍皺眉,忽然發現安慰失去理智的憤怒女子,才是這世間最叫人頭疼的一件事情。
“罷了。”姜盈忽然松開了手,退開了幾步:“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終歸喜歡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也從沒有說過喜歡我,我也沒有問過你到底是男是女。你以男裝示人,也的确有你的苦衷。我說出來,就舒服多了。”
君青藍眨眨眼,這是……什麽意思?
“君青藍。”姜盈擡手,在君青藍肩頭上拍了拍:“我今天來,原本是想找你算賬的。不過現在我已經想通了,喜歡一個人,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都應該包容喜歡。若是因爲性别的改變,便換了初衷,那我實在也不配喜歡你。”
“你……。”姜盈的話再度将君青藍驚着了。女人……可以喜歡女人麽?
“我……。”
“我什麽我?”姜盈瞪眼:“能被本小姐喜歡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還推三阻四的?不許拒絕!”
君青藍張着嘴,覺得這個人似乎都有些……淩亂了。
姜盈卻忽然撲哧笑出了聲:“瞧你這膽子,可真小。哪裏像那個京城第一仵作?我說的喜歡無關男女情愛,隻是單純的喜歡。從今天起,你君青藍就是我姜盈的姐姐,親姐姐!誰若說我們不是親的,我直接讓肉包咬她去!你有了麻煩,隻管告訴我,我姜盈的姐姐,除了我輪不到任何人欺負。”
姜盈屈指,勾起垂落在胸前的一縷長發,唇齒間終于生出嬌豔的笑容出來。
“我方才說傷心也的确是有的,不過也就那麽一瞬。但,你讓我受了驚吓,我怎麽能就這麽放過了你呢?所以,怎麽也該讓你爲難一次才好。如今,咱們就算扯平了,從今往後,咱們就是燕京城裏的一朵并蒂花。”
“咳。”君青藍擡手掩唇:“八小姐,并蒂花不能這麽用。那是形容男女的。”
“是麽?”姜盈撓了撓頭,卻也不覺尴尬:“管他呢,反正以後你不許拿我當外人。”
眼前女子身量不高,才到了君青藍下巴。爲了能與她對視,始終努力踮着腳尖。黑葡萄般又大又圓的眼睛亮晶晶的,如揉碎了滿天的星光。君青藍瞧的忽覺心中一軟,這樣的女子直爽可愛,她應該得到上天最好的對待。
君青藍将唇角勾了一勾:“好。”
她擡手撫了撫姜盈些微有些散亂的頭發:“總這麽踮着腳尖說話不累麽?其實,我是可以低頭的。”
“你早說麽。”姜盈眨眨眼,終于放下了腳:“我真的很累。”
君青藍的唇角便不可遏制的再度勾了一勾。姜盈這姑娘身上似乎帶着一種魔力,隻要與她在一起,你時刻都能感覺到快樂。
“你以後也要記住。”姜盈捶打着自己的雙腿:“莫要再八小姐八小姐這麽叫着,怪生分的。你叫我盈兒就是了,我以後都叫你君姐姐。咦……。”
姜盈忽然想起一事,立刻直起了身子。才張了嘴要說話,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男子的聲音響亮的傳了來。
“李從堯君青藍,速速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