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青藍瞧向定國公,内心無比複雜。都說定國公極其厭惡姜羽凡,然而事實并非如此。若不是姜羽凡堅定不移的站在自己這一邊,他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出言相助?
“黃郡守。”定國公閉了閉眼:“可以做決定了。”
“來人。”黃忠吸了口氣:“将人犯帶去後堂,不得有任何閃失!”
黃忠認認真真瞧了一眼紋娘。這世道有太多不穩定因素,眼睜睜瞧着扔在河裏的人,都知道必死無疑,誰知居然好端端活了過來。既然這人再度出現在眼前,便斷然不能再讓她逃脫了。
衙役過來押解紋娘,君青藍并沒有拒絕,有方青跟在身邊,她相信不會有人動手腳。
後堂的規模比大堂要小了許多,自然也容不下太多的人。除了主審黃忠,人犯紋娘和衙役之外,便也隻剩下君青藍,姜羽凡以及……
君青藍瞧了半晌,李從堯呢?他居然不在?這不合理。
君青藍四下觀瞧,終于在後堂口瞧見被衙役攔住的李從堯。那人半個字也不說,不喜不怒,束手而立,似全沒了主意。
李從堯怎麽可能是個乖乖聽話站着,全沒了主意的人?
“黃郡守,門口那人不用攔着。”
黃忠皺眉:“與本案無關的閑雜人等,不需要在這裏出現。”
君青藍将唇角微勾了一勾,堂堂端王大約是第一次被人認定爲閑雜人等拒絕門外。雖然這不是什麽好事,但……聽起來爲什麽就覺得……心中那麽舒爽呢?
當然,君青藍是不會讓李從堯瞧出她的舒爽。若是叫他瞧出來了,她以後的人生保證永遠不能再舒爽。
“一切,全憑定國公做主。”君青藍半垂着眼眸,态度恭謹而謙卑。
燙手山芋什麽的,自然該丢給有分量的人。她隻需要适當的表演一下忠誠就可以了。反正定國公已經做了一次壞人,那麽便也不介意再壞一次吧。
“咳。”定國公掩唇低咳:“黃郡守,這人可以進。”
他俨然是已經被人給盯上了,定國公表示認命。但,解釋的話真說不出口,畢竟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理由介紹李從堯的身份。所幸便不解釋吧。
“讓他進來。”
将李從堯擋在門外,是黃忠有意爲之。他早隐隐覺出這人身份特殊,便特意吩咐人不許放李從堯進來。如今果然見到定國公開口,他不由的多看了李從堯兩眼,那人風度氣質瞧上去都是絕佳的。
然而……那張面孔實在是……
黃忠使勁皺了皺眉,瞧他面相再普通不過,皮膚粗糙,膚色焦黃,除了一雙眼睛生的攝人心魄,實在瞧不出丁點的富貴相。這人到底是誰呢,能叫定國公這般維護,他竟從不知曉?
“時間緊迫,還請郡守大人盡快請出地下水道分布圖吧。”
君青藍垂首開口。當然不能給黃忠太多的時間去研究李從堯,這種人就是個人精,鼻子比狗都靈。讓他瞧的李從堯太久,說不敢保證會不會被他給瞧出什麽來。
“恩。”黃忠面色微沉,即便再不情願,卻也不得不答應:“稍等。”
他轉身離開了後堂,大約過了有半盞茶的功夫,便見他捧了個長條的盒子回來。那盒子不過是個普通的硬紙盒,與尋常人家用來裝字畫的盒子并沒有什麽不同。
黃忠将盒子打開,取出隻卷軸出來。點手喚了兩個衙役過去,各執了卷軸的一側,往兩旁拉伸,一副波瀾壯闊的地下水道分布圖便徐徐展開在了衆人眼前。
“地下水道的圖紙,關系到我整個管州府百姓的安危,本官始終珍之重之,妥善收藏于府庫之中。往日沒有本官的手谕,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出入府庫。”
黃忠說這話時,頗有些得意。到底是一件轟動整個北夏的大工程,爲他帶來了無限的榮光,這樣的壯舉無疑将載入史冊,他黃忠必将名垂青史,萬古流芳。這樣的機會,旁人可望不可即。
“黃家老宅位于府衙西側,離着府衙并不遠。這裏便是通過府衙附近的河道入口。”
黃忠彈出根手指來,随着圖紙上彎彎曲曲的線條行走着。所有的地下水道皆在郡守府正東的水井處彙合,再分别通往别處。而本官記得清清楚楚,并沒有任何一條支流,流經黃家老宅。”
黃忠聲音堅定而自信,手指朝着圖紙中某處點了去:“這裏,就是黃家老宅所在之地。你們瞧,分明沒有……咦?”
黃忠正侃侃而談,聲音卻忽然頓了一頓,手指也停在了圖紙上半晌沒有動彈。衆人正聚精會神看着,他忽然停下,便也都将目光停在了黃忠手指指向的那一點上去了。
他手指下面有一條極細的墨線,似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蛇,極細極淡。若是不仔細看幾乎瞧不見。然而,你卻始終無法忽略,在那一處真的有那麽一條墨線存在。
“郡守大人現在所指示的位置,應該就是黃老家所在之處。若是我沒有瞧錯的話,那一條墨線該就是水道中一條支流。”君青藍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這……這……。”黃忠扼腕,将眉峰颦緊了,百思不得其解:“這根本不可能!”
“當初修建水道時,這張圖本官不知瞧了多少遍,早已爛熟于胸。本官絕對沒有記錯,這裏根本就沒有分支!”
事實已然擺在眼前,黃忠卻依舊不松口,咬死了黃源家地下沒有水道,态度堅決,不容置疑。
“黃郡守,圖紙與你的記憶似乎有些偏差。這要如何解釋?”
“我……。”黃忠抿了抿唇,終于緩緩低了頭:“我沒法解釋。”
黃忠對自己的記憶絕對有信心,但圖紙上卻也清清楚楚标明了水道的所在。事情爲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黃忠完全不知道,事到如今,他無話可說。他自己方才也說過,口舌之争抵不過鐵證如山。
他以爲地下水道分布圖就是壓死君青藍最有利的一根稻草,隻要請了圖紙出來,君青藍和紋娘就得乖乖伏法,哪裏想到……
事到如今,他能說什麽?
“不知大人可否叫小人走近些,仔細瞧瞧這副圖?”
“看吧看吧。”黃忠隻覺心煩意亂,隻希望這案子趕緊結束了事。凡事不可掌控的感覺,實在無法令人舒爽。
君青藍走在了圖紙旁邊瞧了片刻瞧向黃忠:“不知大人可否借小人一盞油燈用一用。”
黃忠揮手:“拿給她。”
事情發展到現在,君青藍俨然已經占了上風。黃忠神色恹恹的有些氣餒,想怎樣就怎樣吧,早點結束早點送走這些瘟神才能叫人安心。
方青立刻尋了盞油燈過來遞給君青藍,君青藍将油燈點燃了,再度湊在了圖紙邊。眼看着她眯了眯眼,眉峰陡然便颦緊了。
“大人,您這圖紙後來改動過麽?”
“當然沒有。”黃忠淡淡說道:“這是地下水道的最終稿,整個工程都是以這張圖紙爲标準建造。在完工之後,本官便了圖紙封存入庫,除了今日,再也不曾動用過它。”
“大人您能保證您方才說的一切都是事實,而且并不曾遺漏任何的細節麽?”
“君青藍,你這是什麽意思!”黃忠怒了:“雖然圖紙與本官的說法有些出入,但本官仍舊堅持本官的意見。黃家老宅地下沒有地下河道!你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質疑本官的頭腦麽?”
“大人誤會了,小人并不是那個意思。”君青藍将唇角勾了一勾:“小人方才之所有會有那麽一問,無非是想得到您一個确切的答複罷了。因爲……”
君青藍陡然颦了眉,眼底漸漸生出一抹鋒銳:“因爲,小人現在就能證明大人您方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什麽?”
衆人吃了一驚,表示根本不明白她忽然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君青藍。”姜羽凡壓低了聲音,小聲在君青藍耳邊說道:“你腦子是有包麽?爲什麽要證明黃忠說的是真的?現在一切都對你有利,這場官司你已經赢了。”
“我要的,是真正的勝利。”
姜羽凡眨了眨眼,始終想不通真正的勝利是個什麽。君青藍卻已經再度将手中油燈湊在了圖紙旁邊,探出跟手指,指向被火光照的幾近透明的那一點。
“各位請看這裏。”
那裏,正是方才黃忠停留之處。亦是黃源老宅的地下。那彎彎曲曲的墨線,在油燈的照耀之下,越發的清晰而醒目了。
“請各位仔細瞧一瞧這墨線旁邊的紙張,能看出什麽不同?”
姜羽凡皺着眉,幾乎快貼在了畫上,瞧了半晌才開了口:“好像……沒什麽不同。”
“我并非請各位瞧這條墨線,而是墨線旁邊的紙張。”君青藍的手指在墨線一側緩緩擦動:“這裏的紙張摸起來比别處更加的粗糙,且并不平整。請各位靜下心來仔細瞧瞧看,莫非就真沒有瞧出什麽來麽?”
方青眼睛卻忽然一亮:“那裏……那裏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