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護短的定國公

“黃老的死亡并非天災,而是人禍。”君青藍的聲音沉重而悲涼:“是有人希望他立刻死去,一步步将他引入了圈套。”

黃忠颦眉:“黃老爲人忠義大度,從沒有結過仇家,德高望重,誰會設了圈套讓他死?”

“請大人想一想這事情的前因後果。”

君青藍微擡了眼眸,緩緩說道:“我與黃老相見那日,他精神極好,正坐在廊檐下的太師椅上曬太陽,阿柳忽然出現說讓黃老進屋去服藥。黃老喜歡陽光,吃藥在哪裏都可以,爲何阿柳特意強調要讓黃老進屋去?那是因爲,屋子外面有阻礙他進一步行事的重要因素。”

黃忠眸色一凝:“莫非……。”

“沒錯。”君青藍點頭,指了指自己鼻尖:“就是我。”

“黃老進屋前與我們再次瞧見他,隻經過了不足一盞茶的功夫。然而,當我再度瞧見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呼吸不暢。在如此短的時間,能出現這樣大的反差,莫非大家不覺得當中存在了問題麽?”

當然有問題!

眼看着堂上堂下不少人都點了點頭,議論紛紛。

“安靜!”黃忠皺眉,猛然将驚堂木一拍。

衆人這才意識到什麽,各個如夢初醒,立刻繃緊了面色,強作鎮定。

君青藍将唇角微微勾了一勾繼續說道:“正是因爲如此,在形勢所迫之下,我才采用了非常手段使黃老能得到片刻的清醒。原本一切進行的非常順利,關鍵時刻,又是阿柳出來攪局。最終,黃老在救治延誤的情況之下身亡。”

“你莫要信口開河。”黃忠挑眉說道:“阿柳是黃老府中家生子,自來對黃府忠心耿耿,更是在黃老死後,爲他自殺殉葬。如此忠義高潔之士,豈是你能随意攀誣。”

“大人說的無非是表面的事實,而我之所以能得出這樣的結論,自然是因爲已經掌握了确鑿的證據。”

君青藍眸色陡然一寒,緩緩說道:“當日,我爲黃老驗屍的同時也查驗了阿柳的屍身。發現他的屍體已經盡數腐爛。”

“什麽?”

衆人吸了口冷氣,俨然被君青藍話中内容給驚着了。

“阿柳死亡時尚不到清明,我查驗他屍體時是在他們亡故五天之後。在這種時節,短短五天根本不足以使屍體盡數腐爛。而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隻有一種解釋,那便是有人想要毀屍滅迹。”

黃忠皺了皺眉,才要開口,便聽君青藍繼續說道。

“當然,或許會有人認爲,阿柳是因爲服毒身亡才造成了屍體的加速潰爛。但若是我沒有記錯的話,當初驗屍報告中說阿柳是一頭碰死在了黃老的棺木之上身亡。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郡守大人才将阿柳記在了黃老的名下,使他成爲黃老名義上的兒子,才得以讓黃老能夠葬入到黃氏祖墳之中。那麽,這時候再說阿柳是死于中毒,便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四下裏鴉雀無聲,雖然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所有人的心都已經在悄悄傾向于君青藍,認爲她說的很有道理。

黃忠凝眉開口:“若是本官沒有記錯,從未允許過你去查驗黃老和阿柳的屍體,你的驗屍結果又是從何而來?”

“這個麽……。”君青藍微微一笑:“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想要知道黃老的死因沒有比檢驗屍體更加迅速的方法。所以我請示了錦衣衛的百戶大人,在得到明确答複之後,才随同姜小爺一起,查驗了屍體。”

“我?”姜羽凡眨眨眼,頗有些意外。

君青藍瞧他一眼:“如此重要的事情,莫非您忘了?”

“我……當然沒有忘。”姜羽凡笑道:“這事我知道,當時驗屍正是我們兩個一同前去的。”

雖然他對君青藍爲黃源驗屍時沒有通知他有些不大痛快,但關鍵時刻,自己人還是要幫的。怎麽都不能下了她的面子。

君青藍唇畔笑容加深了幾分,算你識相。

黃忠的眉峰始終不得舒展:“即便是錦衣衛,也無權插手地方事務。”

“咳。”定國公一聲低咳:“本官以爲,他們也是爲了能夠讓黃源一案早日真相大白,大功不言過。”

“……。”黃忠氣息一凝,終于緩緩垂了眼眸:“國公說的是。”

他的面子再重要,在名利面前立刻就成了渣渣。眼前這個可是皇上的親姑父,他哪裏惹得起?這啞巴虧咽下去就是了。

君青藍抿了抿唇,掩住眸中笑意。百姓都說十年寒窗比不過家有好爹,這話真是太有道理了。她從來沒有如今日一般覺得,定國公原來這麽可愛。

“我對阿柳的懷疑當然不止這一處。阿柳好賭,這在黃府中根本不是秘密。最近,他恰好欠下了一大筆的賭債,卻在短短半月之間,将賭債全部還清。然而,他在黃府中每月隻有五錢銀子的月例,根本不足以讓他支付如此龐大的賭債。那麽,他的錢是從哪裏來的?我有理由認爲,這是他出賣黃老後的報酬。”

姜羽凡忽然開口說道:“黃老隻是個仵作,在管州府口碑極好,從不與人結怨。聽說又窮的叮當響,什麽人能爲了他買兇,殺人?”

君青藍瞧着姜羽凡,姜羽凡卻朝她努了努嘴。怎麽,許你将小爺拉來墊背,就不許小爺提個問?

君青藍緩緩别開了眼,所謂禮尚往來,姜羽凡的面子也還是要給的。

“姜小爺的這個問題,相信許多人心中都存在。當然,我也曾不止一次想過這個問題。在數次走訪之後,也終于找到了這問題的原因。”

她深深吸了口氣:“大家都說,黃老一生窮困,且從不與人結怨。我隻能說,你并沒有真正的了解過黃老。就在他身亡前半個月,才花了巨資買下玄水坊占地極廣的一處大宅,以作爲自己成親後的新居。這座大宅如今已經被黃氏宗族收走,但地契卻并不在黃家任何人的手中。巧的很這張地契的下落,我卻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黃老一生窮困,又怎麽買得起一棟新宅?再有……。”

君青藍聲音略略一頓說道:“黃老這一生深陷與紅酥手月初的感情糾葛之中不可自拔,爲了她幾乎散盡了千金家财。但,在最近卻忽然要迎娶府中的廚娘紋娘。試問這樣的關系,怎麽還能說與人沒有仇怨?這世上,多的是因愛生恨,反目成仇的例子。不是麽?”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紋娘殺死了黃老?”黃忠冷哼一聲說道:“那賤人真是死有餘辜。先是騙取黃老的宅院,又與人私通,還夥同奸夫謀财害命。當初将她沉塘,給水怪獻祭,真是便宜了她!”

衆人紛紛點頭,就是就是。

“大人,您又錯了。”君青藍待到衆人情緒平複之時才再度開了口。

“我從沒有說過紋娘就是殺害黃老的兇手,雖然他們之間的确有利益的牽扯,而黃老也的确将黃府新宅的地契交給了紋娘,但紋娘實際上并不是殺害黃老的兇手。殺害他的另有其人。”

君青藍的聲音略微停頓了一下,方才繼續說道:“黃老的确死于心疾,他的心疾卻是被人刻意引導而來。在我言明這位兇手的真實身份之前,我要先請出第一樣物證。”

“姜小爺。”君青藍瞧向姜羽凡:“請你将昨日我要求你畫下的現場圖打開吧。”

姜羽凡答應一聲,将手中一直緊攥着的畫卷展開了來。畫的正是黃家老宅挖地三尺又鑿開石闆後,發現了地下暗河的情形。姜羽凡的繪畫功夫堪稱一絕,與昨日現場所見所聞竟一般無二。

姜羽凡拖着手中畫卷繞場展示了一周,保證叫在場的每一個都看的清清楚楚之後,方才站在了君青藍身側。

“怎麽樣?”姜羽凡勾着唇角,眉飛色舞。

“多謝姜小爺。”君青藍朝他拱了拱手,這一謝真心實意。

黃忠卻狠狠颦着眉:“君青藍,你叫我們瞧着一幅畫是何用意?”

“意義可大了去了。”君青藍朗聲說道:“但凡有心疾的人都有一個通病,便是受不得驚擾。一旦受到了驚擾,随時有可能出現性命之虞。昨日,并不是我第一次前往黃府查探。我記得清清楚楚,我第二次到達黃府老宅的時候,因外面有府兵把守,故而整個宅院特别安靜。就在這極緻的安靜之中,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連帶着地面都如地動一般帶着些細微的震動。我找尋了許久,并未在黃老的房間裏發現任何聲源,而那一日,管州府中也從不曾發生任何地動。所以,我雖然好奇,卻并未将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而我第三次前往黃府是同大人您一起,那一日帶着肉包,您可還記得?”

黃忠點點頭。黑舌犬原本就是個稀罕的畜生,加上它來曆身份特殊,黃忠哪裏能忘?

“那麽大人應該也還記得,肉包進入黃府後首先進入的便是黃老的卧房。然而,它隻逗留了片刻便進入了廚房。在我要求它再度查探時,它第一個目标仍舊是卧房,卻依舊不曾停留許多時間。”

“自然記得。”黃忠淡淡說道:“還不是因爲那狗根本就沒有找到任何的證據?”

“不。”君青藍堅定搖頭:“肉包當時已經找到了有利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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