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虎父“犬”子

“你想都不要想!”定國公的胡須幾不可見的抖了一抖:“挖墳掘墓,喪盡天良!我定國公府絕不容許生出這樣的畜生!”

姜羽凡的笑聲驟然間就給卡在了喉嚨裏,面頰上卻還維持着興奮到了極點的微笑。一時間,隻覺尴尬。

君青藍半擡了眼眸:“原來,在定國公的心目當中,名聲遠遠比真相更重要。”

“我!”定國公皺眉:“我何時說過這種話?”

“您大約也聽出黃老的案子大有蹊跷。他的死因,阿柳的死因都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麽簡單。姜小爺日日出入錦衣衛,即便您再不關注他,應該也聽說過這麽一句話。讓死人開口,得到的才是真相。”

定國公的眉頭越發颦的緊了。

“我君青藍隻是個卑微的仵作,但自打我入了這一行便始終堅守一條信念,那就是真相大過生命。爲了還原案情的本質,不使天下間任何一個人蒙冤受屈,我可以付出生命。這區區名譽無非身外之物,算什麽?”

君青藍聲音略略一頓,緩緩低下頭去:“但,這無非是君青藍一廂情願的想法,我并不該以我自己的想法來逼迫任何人。定國公府,鍾鼎世家,家族的名譽的确大于一切,方才的話便當我從不曾說過吧。黃老的案子我自會盡力查明,再不會麻煩定國公府。”

“這……這怎麽行!”姜羽凡急的抓耳撓腮:“将你保出來可是搭上了我爹的面子。若是不能給你脫罪,我們定國公府的顔面何存?”

君青藍将唇角勾了一勾,笑容端方溫雅:“君子,不強人所難。”

姜羽凡挑眉:“這……。”

“閉嘴!”定國公一聲輕喝,毫不留情打斷了姜羽凡的話:“你們兩個不必一唱一和逼我就範。黃源的案子……得查!”

“如何個查法。”君青藍不疾不徐緩緩說道:“黃源已死,證人身亡,證據皆被掩埋于黃土之下。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怕是……君青藍最終還是要連累國公您了。”

定國公深深吸了口氣,将眉峰緊颦。君青藍分明瞧出了他眼中的猶豫和憤怒。她不着急,她在等。定國公是個正直的人,正直的人大多天生一副死腦筋,想要讓這樣的人知曉變通,接受與自己人生信條背道而馳的事情,需要一些功夫。

這種時候,欲速則不達。

良久,定國公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然換做一副大義凜然的決絕:“你隻管放手去查吧。至于開棺的事情……。”

他氣息一凝,終還是咬了咬牙再度開口:“悄悄的去,若是打草驚蛇叫人知道了,你就莫要怪定國公府不講義氣,到時我定然會置身事外。”

“多謝國公!”

君青藍深深鞠了一躬,這一聲謝,真心實意。

定國公府能在風雨飄搖的北夏長盛不衰,自然與掌舵人善于察言觀色分不開關系。曆代定國公都是皇上的心腹,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做出違背北夏帝利益的事情,久而久之,便使得他們養成了不知變通的性子。

她與李從堯在管州府都要隐藏身份,這種時候爲了方便行事,定國公的大旗就必須打起來。她迫切需要定國公的幫助,所以她用了激将法。然而,她也知道定國公早在曆年的朝廷争鬥中養成了一副沉穩而莊重的性子,她的激将法未必能夠奏效。

最終,定國公卻選擇了屈服,但他的屈服,未必就是激将法的功勞。在定國公的心目中,大約更多的還是爲了姜羽凡吧,當初他下死力的把姜羽凡給打了個半死,外人以爲是他厭惡那個不學無術的兒子,實際上,那何嘗不是一種保護?

配天婚案涉及到了諸多皇家機密,參與其中的人各個不得善終,連她與李從堯都不得幸免。姜羽凡若是好端端的,除夕那日必然也得到場,當然便會成爲知曉秘密的又一個人。這對于他來說,可是妥妥的滅頂之災!

而傷重卧床,則爲他赢得了一個全身而退的機會。定國公這一手,可真真稱得上老辣,任誰也挑不出半分的差錯出來。

如今,他又再度妥協。隻怕……更多的還是因爲姜羽凡吧。

“你走吧。”定國公将整個身軀的重心都壓在了椅子上。

方才那個決定做得萬分艱難,仿若已經抽幹了他渾身的精氣神。定國公閉着眼,再也不想瞧一瞧眼前這兩個惹禍的祖宗,無力的朝着君青藍揮了揮手。

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已經不想再參與了。如今,他能做的便是成爲他們的後盾,在他們需要幫助的時候,穩穩的将他們護在羽翼之下。旁的事情,不管了!

姜羽凡完全不知道自己父親的心思,見他難得點了頭,興奮的撫掌大笑,險些一蹦三尺高,将手臂搭在了君青藍肩頭:“咱們什麽時候挖墳去?我告訴你君青藍,你可不能不帶我。”

君青藍瞧一眼疲乏的定國公默默轉過了身去:“咱們去外間說吧。”

耳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定國公這才緩緩睜開了眼。唇畔溢出重重一聲歎息:“我到底……也成了個沒有原則的世俗之人!”

“國公無需煩惱。”桂七低着頭,輕輕開了口:“小人覺得,六爺将來必有大作爲!”

定國公身軀一僵,又是一聲歎息:“但願……如此吧。”

姜羽凡當然不知道自己父親的願望,他有自己的願望,他的願望非常簡單,就是能夠與君青藍一起查案。所以,隻要他的心願能夠滿足,素來都是開心的。

即便是處在遍地污濁的墓地裏面。

“咱們是不是得小心些。”姜羽凡蹑手蹑腳的蹲在樹根下:“大半夜的挖别人家祖墳,不好明目張膽吧。”

君青藍斜睨了他一眼。什麽叫小心點?您的行蹤的确像個賊,但這眉飛色舞的樣子哪裏像是要靜悄悄的做事情?

“國公說,六爺想做什麽隻管放心去做便是了。出了任何問題,自有國公替您擔着。”桂七抄着手蹲在姜羽凡身旁,面無表情緩緩說着。

“我爹真這麽說?”姜羽凡被聽到的内容震驚了,瞪着眼半晌合不攏嘴。

桂七垂了眼:“小人可不敢随便瞎說。”

“沒道理呢。”桂七的肯定回答,不但未曾叫姜羽凡覺得欣喜,反倒讓他颦緊了眉頭。手指不住摩挲着自己的下颚,低頭沉思:“ 我爹忽然這麽支持我做的事情,一定有問題!”

他緩緩擡頭望天:“他是又打算在什麽地方來狠狠的打擊我?”

桂七的唇角急不可見的撇了一撇:“國公……沒有您說的那麽……不堪吧。”

這一對父子還真是……非常奇怪的相處模式。分明各自關心,卻總要琢磨出一些叫自己不痛快的事情。

“管他呢。”姜羽凡的手指緊握成拳,猛然用力揮下:“反正小爺我盡力将要做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叫那老頭挑不出來錯處,看他還能打什麽主意。”

“走走君青藍。”姜羽凡用力挽起了衣袖:“咱們一起挖墳去!”

說着話,他便伸手去扯君青藍的手腕。哪裏想到唐影毫無征兆沖了上來,将自己手腕遞了出去,被姜羽凡遂不及防抓了個正着。

“你……。”

姜羽凡才挑了挑眉,便瞧見唐影笑嘻嘻的湊在他跟前開了口:“我比君大人力氣大多了,不如咱們兩個一起挖墳去?”

姜羽凡皺眉,唐影便擡手朝着君青藍指去:“你瞧她細胳膊細腿,能有幾分力氣?姜小爺與她一同幹活,到最後受累的還不是您?我可不一樣。”

說着話,唐影将自己衣袖一把撸了上去,露出上臂虬髯的肌肉:“我有的是力氣。”

姜羽凡眨了眨眼:“說的也是,這種粗重活的确也不該是你幹的。君青藍,你就在旁邊看着便是了。”

眼看着姜羽凡拿了鐵鎬走向了墓地,唐影這才悄然松了口氣,男子身形鬼魅一般走進君青藍。

“您與旁的男人太親近,王爺會不高興。”

君青藍才皺了眉,唐影便已經蕩開了去,與姜羽凡一同開始挖墳了。什麽叫與旁的男人太親近王爺會不高興?她什麽時候需要顧慮旁的人高興不高興。

這是……什麽情況!

然而,并沒有人來回答她這個問題。桂七亦加入了兩人之中,三人合力,所用功夫不大便掘開了眼前并立的兩座墳墓。

黃源和阿柳都是新喪,墳頭的填土依舊還保持着新土的松軟,挖掘的難度并不大。君青藍瞧了一眼起出來并列擺放在一起的兩具棺木沉吟着。

兩具棺木的材質并不相同。黃源明顯比阿柳要高檔的多,木頭已然很有些年頭了,俨然黃源早就在準備着這一日的到來。阿柳的棺材用的則是新木,還帶着油彩特有的味道,分明新制成不久。由此可見,阿柳的下葬完全是個意外。

他的死……莫非不是早有人授意?

“先看誰?”姜羽凡回首瞧着君青藍,月光下,整個人都亮了。

君青藍半眯了眼眸,素手在月光中朝着嶄新的棺木指去:“先開這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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