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咳血症發作那幾年,我喝了許多的藥,劉伯說,我這身子往後怕是沒有什麽藥能夠再輕易發揮藥效了。”
一個人若是長期與醫藥爲伍,身體便自然而然會對藥草産生排斥,從而降低藥物的敏感度,醫術上将這一現象稱之爲藥抗。李從堯居然在對付咳血症的過程中練就出了百毒不侵的身子,也不知是該開心還是難過。
“恭喜王爺。”君青藍眨眼想了半晌,似乎隻有這麽一句話能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君青藍沉默了半晌,才在唇畔勾起一抹笑容,略帶了幾分譏諷:“所以,實際上你早就知道會有今夜這一番局面,整個車隊裏就隻有我最傻麽?”
以退爲進,假意示弱,并不是李從堯一人能完成的事情。暗衛之間彼此配合默契,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是早就安排好的。
君青藍心底裏有那麽幾分說不清的憤怒。她被李從堯排除在了自己人之外,而她原本就不是端王府中人。他這樣做原本就無可厚非,所以.她會憤怒根本毫無理由。
但是,她控制不住。所以,此刻的君青藍拒絕說話,以單手抓了網兜,抄起手中匕首,奮力割了去。
然而,使盡了渾身的力氣,瞧上去極不起眼的網兜竟無半分變化,仍舊如方才一般的堅韌。君青藍來了火氣,竟連這小小一個網兜都要來與她作對?
在那個瞬間,君青藍平生第一次領會到了沖動是魔鬼的真谛。她将匕首一把扔了,憑着兩隻手下死力的撕扯着網兜。意外便在那一刻出現,原本空間寬裕足夠兩個人各自盤踞一方的網兜,忽然開始收縮。越掙越緊,直到君青藍緊緊貼在了李從堯身上,嚴絲合縫再無縫隙。
“怎麽回事?”君青藍皺了眉,覺得今日什麽都不順。
“這網兜是用特殊材質所造,你越掙紮便會收的越緊,你若是不想就此将我們兩個擠死,最好就不要動了吧。
君青藍眨了眨眼,所以你又知道?
“爲什麽不早說?”盯着她傻子一樣的折騰很有意思?
李從堯唇邊噙着絲微笑,眼中破了冰雪風霜,漾出别樣的溫暖。他爲人冷淡如高嶺之花,盡管容顔俊美,卻總叫人覺得高不可攀。然而,此刻這一笑,卻忽然沾染了幾分紅塵煙火氣,竟叫人看的,連心底都似能停了跳動。
“我以爲。”李從堯緩緩開了口:“實踐出真知,這話非常有道理。”
君青藍皺眉,忽然好想打人是怎麽回事?她現在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李從堯他,就是故意的!
看人出醜能這麽開心,什麽惡趣味!
她索性閉上了眼不去看他。不動,不說,不做,總不會再出錯了吧!
“歇息夠了麽?”李從堯在她耳邊輕輕開了口:“天也亮了,咱們進城去吧。”
君青藍閉着眼說話:“這網兜戳不破,撕不爛,怎麽出去?”
李從堯微笑:“自然有法子。唐影!”
李從堯陡然一聲輕喝,朝着眨眼間到了眼前的男子吩咐道:“上去,将它解開。”
解開?解開!
君青藍徹底驚呆了,解決的方法原來……這麽簡單麽?哪裏需要什麽刀削斧砍,隻需要将網兜邊緣的活結給解開就是了。
君青藍覺得,她今天的智商徹底受到了侮辱,這個世界似乎充滿了惡意!
從網兜裏出來的時候,通體舒泰,君青藍卻半個字也不想說,也絲毫沒有享受自由空氣的欲望。一頭紮進了馬車裏,滿面的生無可戀。
李從堯悄聲坐與她身側,也并不與她搭話。然而,男人眼底的柔暖卻經久不滅,俨然心情大好。
馬車才移動了不足三尺,君青藍卻陡然大喊了一聲停車,下一刻,便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李從堯并未阻止,掀開車簾朝外瞧了去。
君青藍下車後并不曾有絲毫的停頓,三兩步朝着殺手頭目去了。她蹲在他身邊瞧了半晌,眸色閃爍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良久忽然伸出手來,将他的頭套一把給掀了去。之後,李從堯便瞧見她狠狠颦了眉,眼底似藏着困惑,不得舒展。
待她回到馬車中時,李從堯才緩緩開了口:“可有什麽發現?”
君青藍便又颦了眉,沉吟片刻卻搖了搖頭:“我瞧那人身形,舉止和聲音都熟悉的很,便以爲是個熟人。然而當我解開他面罩的時候卻發現,這人我根本不認識。”
君青藍不明白,分明是不認識的陌生人,怎麽就能讓她根深蒂固的生出熟悉的感覺來。
“那是自然。”李從堯開口說道:“這人不過是個影子。”
“影子?”君青藍挑眉,表示對這詞語很陌生。
“在燕京乃至整個天下,許多權貴富豪都會挑選出與自己身形樣貌差不多的人。經過長期的訓練後,讓那人在危險場合替自己出面,以保證自己的安全。這樣的人,便是影子。”
這種說法君青藍從前聽說過,然而父親從來不用影子,她便也不曾瞧見過。
“那麽……他的主人……。”君青藍沉吟着說道:“莫非還真是與我相識之人?”
李從堯鳳眸一眯,眸色忽然變冷了下來:“方才闖入營帳刺殺我們的人,便是他的主人。”
經他這麽一提醒,君青藍便也想起來在床闆下藏着的時候,聽那人說話的聲音的确熟悉的很。而那殺手頭子說話的聲音與那人一般無二,她才會認定兩人是同一個人,方才也才會去查探他的屍身,就是爲了瞧瞧到底是誰想要緻他們于死地。
“那人……又是誰呢?”君青藍颦了雙眉,百思不得其解。
李從堯抿了抿唇:“是個該死的人!”
他眼中破出一抹幽寒,冰冷鋒銳的殺氣一閃而逝,快的君青藍并沒有來得及瞧見。很多年之後她在想,若是那一日叫她瞧出了李從堯的異常,說不定她也就能對那人身份早些有個心理準備。那麽,當他身份被揭穿的時候,她或許便不會那麽痛苦。
而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無法改變。
馬車進入大梁之後并沒有過多的停留,直接穿城而過,繼續朝着管州府駛去。
在這期間,劉步仁上了李從堯的馬車,爲他醫治背上的劍傷。索性李從堯身體底子強健,并未感染起熱,也從未表現出半分的虛弱。馬車便不曾停歇,在暮色四合時候,終于到達了管州府。
從燕京離開時已然是将近二月的天氣。李從堯與君青藍這一路上爲了迷惑皇上的視線,行走的速度并不快。等到了管州府的時候,已經是三月中了。
早春的天氣,春寒料峭中帶着幾分暖意。大隊人馬在城門口靜候入城的時候,君青藍被突然飄進車窗中的淡淡香味吸引,猛然掀開了車簾。
入目是城門口數顆高大的樹木,樹冠上早長滿了新葉,深深淺淺的綠色中,鑽出一朵朵深粉近紫喇叭狀的花朵。那些花大多還是長條形蜷縮着的花蕾,隻有兩三朵被吹風催開了,傲然綻放與枝頭,吐出沁人的香。
“是桐花。”君青藍微勾了唇角,笑意直達眼底:“管州府中的桐花最多了。以前每到清明前後,滿大街都是這深深淺淺的紫色喇叭花,好看的緊。”
李從堯擡頭朝着桐樹瞧了去,這些桐花雖然香氣撲鼻,長相卻也隻得用粗糙來形容,與端王府中那些精心飼養出的花木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居然也能叫她瞧的這麽欣喜?
“我以爲你隻喜歡玉蘭。”
當日将清露園賜給她就瞧出了她滿心的歡喜和向往,那時候他就知道她愛極了玉蘭。雖然不知道原因,還是命人認真的照料清露園中那些玉蘭花樹。
“玉蘭在我們南陽郡可不是常常能瞧見的花呢。”君青藍笑道:“當日父親從江南買了許多苗木回來種植,統共也就活了我院子裏那麽幾顆。泡桐則不一樣,管州府大街小巷到處都種的有。加上它命賤,易活,父親發現它的好處以後,整個南陽郡便都在種桐木了。”
“哦?”李從堯挑眉,這麽不起眼的玩意還有好處?
“你别看它看着似乎非常普通,真真是個好東西。”君青藍瞧着泡桐樹說道:“我們南陽郡靠天吃飯,農産豐富,但近幾十年也不知爲何,有些城鎮水源枯竭,又幹旱少雨,以至于用于農耕的田地越來越少,漸漸都變成了沙土。百姓們流離失所,怨聲載道。”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父親在世時便爲了此時夜不能寐,嘗試了許多改變水土的法子,但所有的草木在沙土地上皆不能成活,唯有這些泡桐。泡桐生長後,樹根将沙土緊緊抱住,使它們不再輕易流失。于是,南陽郡此後便大力種植泡桐,水土也才一步步得到了改善。這泡桐樹,可是我們南陽郡的大功臣呢。”
“而且,桐花的蜂蜜也是好東西。據說用桐花蜂蜜塗抹面龐能保持容顔不老呢。”
李從堯呼吸凝了半瞬,忽然便沖着車下容喜招了招手:“你盡快入城,将管州府中所有的桐花蜜盡數買下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