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娘娘,就是你!”
這一聲不啻于平地一聲驚雷,山雨欲來時有那麽一個瞬間,寂靜無聲卻壓抑的叫人幾欲瘋狂。似在空氣裏灑滿了火藥,遇見丁點的火星子頃刻間就能炸了。
“呵呵。”
女子低悅的笑聲于寂靜裏突兀而起,舒暢裏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譏諷:“君青藍,即便你想要扶她人上位,也不需要使出攀誣本宮這種下作手段,你的說辭實在有些荒誕。”
君青藍眯了眯眼,張皇後的反應實在有點迅速的叫她難以想象。
在君青藍的想象當中,張皇後會否認她的結果,她定然有千萬種理由來替自己辯解。卻不曾想,她一開口卻将禍水直接引去了蕭貴妃身上。所有人都知道,君青藍能插手蕭婉的案子是因爲蕭貴妃力薦。那麽這時候她忽然直指張皇後是兇手,的确很有理由讓人懷疑,她是被蕭貴妃收買,刻意刁難。
“君青藍,你要對你說的話負責!”
北夏帝微颦了眉頭,語聲裏分明帶着幾分怒意。
“君青藍,是誰教你這樣胡亂說話?”蕭貴妃俨然也很有些沉不住氣。
張皇後的話俨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同,蕭貴妃雖然素來與張皇後不和,卻也絕對不願意平白無故的背上這個名頭。
“臣有這樣的結論,自然是掌握了确鑿的證據,請皇上仔細瞧瞧臣方才遞上的物證。”
君青藍收回了手指,朝上拱手說道:“那一枚戒指乃是宮中司珍房所出的珍品,其上所鑲嵌的珍珠足以證明。雖然戒指在蕭婉腹中日久有一定程度的損毀,但在戒指托的花瓣處能清晰的瞧見一片柳葉标記。司珍房常司珍名諱喚做常如柳,早已習慣了在她親手打造的物件上留下柳葉标記,旁人效仿不來。常司珍年事已高,但因手藝精湛故而始終不曾離宮,近些年她已經很少再親手打造飾品。正因爲如此,經她手打造出的這一枚珍珠戒指一定能夠查明去處。”
“不必查了。”張皇後緩緩說道:“那枚戒指是本宮生辰之時,皇上賜予本宮的禮物,正是由常司珍親手打造。”
她話音才落,北夏帝的眉峰便颦的更緊了,瞧向張皇後的眼神分明便有幾分狐疑。
“本宮往日裏并不喜歡戴那些繁雜的飾物,故而那枚戒指多存放于庫房之中。上月方嬷嬷盤點庫房時說戒指遺失,久尋不獲。本宮隻處置了負責看守庫房的宮人,這事便不曾放在心上。至于這戒指怎會出現在蕭婉腹中,本宮不得而知。”
蕭貴妃冷笑:“你這戒指丢的可真是時候。”
“的确是有些巧。”張皇後微微颔首說道:“上月長信宮中有個送了慎行司受刑不過自盡而死的宮女,這事在慎行司中有記載,皇上隻需要叫人遞上來瞧瞧就知道臣妾并沒有說謊。”
北夏帝沉吟着并沒有說話,目光卻分明瞧向了君青藍。
“臣以爲沒有那個必要,皇後娘娘說那宮女已經死亡便定然已經死亡。而臣之所有斷定皇後娘娘便是殺害蕭婉的兇手,自然是有證據的。我們可以将與蕭婉身亡相關的所有事物一一列舉。鸩毒,珍珠戒指,天雲錦的中衣,這些東西都與皇宮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空穴來風必有出處,相信到了現在,所有人都不難推斷出,蕭婉的死定然與皇宮有關系。”
“臣大膽的推測,蕭婉死前那一刻,是皇後娘娘帶了親信偷偷出宮。先是命人毒殺了乞丐,又親自爲蕭婉灌下毒酒,蕭婉不從,掙紮中将戒指自皇後娘娘手中取下。無奈對方人多,終究反抗不得。蕭婉知道自己必死,卻始終不能甘心,便将戒指偷偷吞下,希望有機會能憑借這個來替自己伸冤。而娘娘并不知道蕭婉已經吞金,見蕭婉被壓制後便立刻給她灌下了毒藥。然而,在這個過程當中,蕭婉早就因爲金子的墜脹死亡。娘娘不明真相,隻當她是毒發身亡,不及細看下便命人匆匆僞造了配天婚的假象。再之後,應該是發現了戒指丢失卻不知丢在何處,爲以防萬一便将當日随您一共出宮辦事的宮女殺死滅口。畢竟,每日因獲罪死在慎行司的宮人如過江之鲫,又有誰會在意?”
“你編故事的能力很強。”
君青藍的話語咄咄逼人,張皇後卻始終沉着如斯,眼眸中半點慌亂也無:“隻憑本宮一枚遺失的戒指以及死亡的宮女,便能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也真是難爲你了。本宮與蕭婉素不相識,何故要對她痛下殺手?何況,本宮身處後宮,行動哪如尋常百姓一般自由?”
“臣聽說,皇後娘娘大婚之前,皇上曾許諾丞相大人,給了娘娘您特權,許您時常回府省親探望。不是麽?”
“是有這麽回事。”張皇後點頭:“但本宮身爲後宮之首,就該成爲後宮的表率。又豈會利用手中的特權時時離宮?”
“若是臣記得不錯,蕭婉死亡前後那些日子,娘娘似乎經常出宮。”
“這事情朕知道。”北夏帝接口說道:“皇後有了身孕卻心中郁結,時時不得安穩,朕便招丞相夫人時常來宮中陪伴。然而,張夫人跌傷了腿,朕便叫皇後離宮到丞相府中去住些日子。既能與母親相聚,又能緩解了張夫人來回奔波之苦。”
君青藍點頭:“臣在覺得皇後娘娘有嫌疑的時候,已經了解到了這件事情,也從替張夫人診治的郎中那得知張夫人摔的不輕,足有半個月不能下床。正因爲如此,臣才不得不感歎,皇後娘娘是真的厲害。”
“實際上,不僅僅是蕭婉。甚至連其他三位端王妃都是死于皇後娘娘手中。臣也是血肉之軀而且并不是瘋子,臣始終覺得能看到每一天的太陽是一件特别美妙的事情,所以絕不會鬥膽攀誣皇後娘娘。至于爲何臣會有這樣的定論,還請皇上允許臣來講一個非常久遠的故事。”
北夏帝瞧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張皇後。女子一雙素手瑩白如玉,并不似蕭貴妃喜歡那些濃豔之物。她的指甲潔白幹淨,正輕輕按在隆起的小腹上。此刻的她瞧上去并沒有後宮裏一人之下的咄咄逼人,反倒如民間尋常婦人一般溫柔娴靜。
君青藍對她的指控,她起先還在反駁。這會子反倒半個字都不說了,竟似全不在意。北夏帝的心中忽然就顫了一顫,隻覺瞧見這樣的她百感交集,不是滋味。
“皇上。”蕭貴妃皺眉開口:“您就叫君青藍将話說清楚吧。無論如何,這事情總該有個定論。”
北夏帝隻覺心煩意亂,拿手指按着額角微合了眼眸:“說吧說吧,若是你有半個字的假話,朕定然不能饒了你!”
“是。”
君青藍躬身施禮,卻先瞧了一眼李從堯,無聲對他說了一個走,那人卻坐着動也不動。君青藍心底裏再焦急,也終究無計可施。
“這事情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那時候先帝仍舊健在。有一年,他選拔了一批世家子弟入宮成爲伴讀,與皇子公主們爲伴,一起在上書房中學文習武。端王爺和皇後娘娘那時都還年幼,卻因天資聰穎都成了中選之人入宮伴讀。歲月如梭,數年伴讀生涯叫他們産生了深厚的感情,随着年齡增長,青春少艾的男女之間,難免會有些無法言明的悸動。加之兩家門當戶對,便有意撮合他們,各自托了媒人爲他們定下婚盟。哪知風雲突變,先帝重病駕崩。再後來,皇上登基,待到天下安定已經是幾年之後的事情,兩人的婚事也因此被一再擱置。再後來皇後娘娘便入了宮,這件事情便徹底的結束了。”
北夏帝皺眉:“何故提起此事?!”
北夏帝對張皇後并沒有感情,他們之間無非是一場你情我願雙方都有好處的政治婚姻。這些年,他冷落張皇後卻從不虧待張家,說到底還是因爲張氏始終是他的皇後,面子上總得過得去。
但,他也清楚張氏與李從堯以前有過婚盟。強占臣妻這種事情,說出來怎麽都不好聽,何況是當着李從堯的面将這件事情捅了出來?北夏帝緊緊抿着唇,目光中陡然添了幾分陰冷,俨然對君青藍動了殺機。
“臣自然不會平白無故提起這件事情,隻因這事便是造成配天婚案的關鍵和因由。”
君青藍将胸背挺得筆直,毫不畏懼直面北夏帝的殺氣和警告。
“臣聽說,當年張丞相與端王府解除婚約之時,皇後娘娘曾以死相抗。此事足以證明,皇後娘娘對端王爺感情非常深厚,也能瞧出娘娘性情之剛烈。聽說但凡她鍾愛之物若是被旁人瞧上,便甯願親手毀了也不願過了旁人之手。之後,皇上爲了補償端王府,曾先後爲端王爺賜下過數次姻緣。皇後娘娘雖然已經嫁做她人婦,但在她的心目當中,早就當端王是她私有之物,即便不得與她相守,卻也絕對容不得旁人染指。所以,每當她聽說有人會嫁給端王爺之時,便借用應天道人的手将她們除掉。并以配天婚的幌子蒙騙過了所有人。”
“應天教之所有會在燕京城中發展的如日中天,可與丞相府脫不開關系。當年,應天教的第一個信徒正是張丞相,也正是因爲丞相大人的極力推薦,應天教才在短短一年之間收獲了大量非富即貴的信徒。”
君青藍瞧向張皇後:“這件事情,皇後娘娘不能否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