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市的居民有個良好的風俗習慣，晚上時門口必須要亮着一盞燈，謂之長明燈，用來驅除陰邪。

所以說整個尾市，樓道裏是不需要安裝多餘的樓道燈的，夜晚每家每戶門口都燈光明亮，照亮家門也照亮他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或許是樓道裏門口的燈光驅散了黑暗，小男孩的手終于恢複了一絲溫暖，神色也變得沒那麽緊張。

來到四樓，小男孩用手指着左邊深紅色緊閉的木質大門，示意到家了。

範彥點點頭，将小男孩拉到自己身後，望着大門，眼中有着警惕。

門上貼着一對可愛的福娃，旁邊是大紅色的對聯，看上去十分喜慶。他站在樓梯口傾聽着房裏的聲音，但除了遠處街道上傳來隐約的小車聲音，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江雷門口的燈跟其他人家門口白色壁燈不一樣，爲暗紅色，将樓梯裏染上了一層朦胧的紅色，在寂靜的深夜裏讓人心裏泛起異樣。

“嗯？香味？”

範彥聳了聳鼻子，聞到了從房間裏飄來的陣陣烤肉香。同時隐隐約約聽到從左側的房間裏傳出烤肉時發出的滋滋聲。

“江叔還在燒烤？”

他想起小男孩在船上說的話，燒烤的肉恐怕不簡單，頓時覺得胃口全無，甚至有了惡心想吐的沖動。

“爲什麽突然間我聞到了燒烤香味？”

感到有些不對勁，低頭一看，發現小男孩正死死拽着自己的衣服，畏懼不敢向前。

燒烤發出的聲音越來越大，隐約還傳出有人吧唧着嘴大口嚼肉的聲音。同時他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不行，呆在這裏永遠都解決不了問題，必須要進去弄個明白。”

他眼中閃過猶豫，終于下定決心走到門前按下了門鈴。原本想破門而入，但在拿起船槳的一刻，一顆心竟然悸動了一下，瞬間的危機感讓他放棄了強行破門的打算。

叮咚~

清脆的門鈴聲響起。

嚼肉聲停止了，緊跟着客廳裏傳來腳步聲——是拖鞋發出的哒哒聲。

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的心也跟着怦怦直跳，操着船槳後退了一步，身形繃緊就像一隻随時捕食的猛獸，犀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木門。

咔咔~

門鎖被打開，木門被一隻強壯有力的手緩緩推開。

從門内露出一個無比熟悉的面孔，見到範彥和小男孩後，表情愣了愣，立即堆滿了笑容：“小彥，你怎麽來了？哎呀，快進來，來也不知道打電話告訴我一聲。”

同時看向小男孩：“軒軒，你去哪裏了？晚飯吃了沒？”

眼前膀大腰粗的中年壯漢正是江雷，見到江雷，範彥眼神恍惚了一下，不過馬上禮貌道：“江叔。”

“來來來，快進來坐。”江雷伸出滿是油膩的雙手想拉範彥，但看了看自己的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笑着将手縮了回去。

範彥點點頭，不過他依然護着小男孩。

眼前的一切他看不出有任何異狀，熟悉的江叔，熟悉的聲音。可他心中的警兆沒有降低，反而愈發濃烈。

可是江雷的反應不對。

最疼愛的兒子沒有回家，一個父親怎麽可能深夜還在自己家裏吃燒烤，臉上沒有半點擔心之色？并且在打開房門見到兒子後，輕飄飄一句去哪兒了就完事了？

更何況，他此刻手裏還拿着船槳，一幅防備警惕的表情，江雷居然沒有露出意外。

“江叔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拉着小男孩，走入了客廳。

客廳裏幹淨清潔，各種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唯一讓他瞳孔微縮的是左邊的廚房。廚房裏擺放着一個燒烤架，熊熊的炭火正在烤一排肉，肉色金黃，發出陣陣撲鼻的香味。

凝神一看，燒烤架的旁邊放着一個白色塑料袋，裏面果然如小男孩所說放着許多凍肉，但是他不能辨别出是什麽肉，因爲這些肉已經切割成了一塊塊，然後被竹簽子串了起來。

“小彥，你來的正好。我覺得我的新式燒烤配方已經成功了，你快過來嘗嘗。現在晚上正好吃夜宵，可惜的是沒有酒。不過咱肉多，管飽！”江雷熱情邀請，發出爽朗的笑容。

“好的，江叔。”範彥環顧一周，“江叔，阿姨呢？”

“她啊，太晚睡覺了。”江雷指着一扇緊閉的卧室門，笑道。

“江叔，您怎麽這麽晚了還在家裏燒烤？不怕吵到阿姨睡覺？”

“這不是爲了生意嘛，燒烤味道更好生意才能好。你阿姨睡覺沉，吵不到她。而且沒擺攤晚上不吃幾串燒烤總是覺得心裏不得勁，有些習慣嘛，二十多年了改不了的。”江雷走到廚房将燒烤架端了出來，放在客廳，然後随手從上面拿起一串肉遞給範彥，“小彥，來，嘗嘗這串燒，味道不錯。”

範彥拿在手裏，卻并沒有吃。

江雷朝他笑了笑，便拿起一串烤肉大口開吃。僅僅幾分鍾時間，燒烤架上的十多串烤肉就被吃的幹幹淨淨。

“嗯，沒吃飽，再烤一些。”江雷站起來從廚房将裝着冷凍肉的袋子拿出，開始了新的一次燒烤。

範彥心中微微一驚，他見到袋子底下赫然有很多碎骨頭，以及因爲解凍後肉滲出的血水。再看了一眼手中早已涼了的烤肉，喉嚨開始蠕動。

江雷烤肉的手法十分娴熟，讓範彥看得目眩神迷。

“怎麽樣？你江叔我的手藝沒落下吧？”江雷也不在意範彥不吃燒烤，開始朝上面撒孜然，香氣馬上彌漫開來。

“是的，江叔手藝越來越棒了！”

範彥露出一個笑容，卻悄悄将烤肉放在一邊，握緊了船槳。

他清楚記得江雷有一個怪癖，在燒烤的時候永遠都是遵循着一個流程：辣椒粉一下，椒鹽兩下，灑孜然三下，胡椒粉四下，永遠不變。

同時瓶瓶罐罐依次擺的整整齊齊。

“有些習慣嘛，二十多年了改不了的……”剛才江雷的話在他腦海中盤旋，因爲眼前的江雷撒佐料的時候，毫無規律！

至于各種佐料瓶子，更是随意放在燒烤架上，雜亂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