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鈎鼻的古長老瞥了一眼龍背上的幾人,斯沃格滿身鮮血、傷口駭人,已經氣息微弱,鶴瀾面容蒼白,昏睡不醒,魚嫦已經沒有了氣息,體溫逐漸冰冷,姜陵也閉着眼躺在龍背上,明顯傷勢不輕。至于韓丹儀呂轲,雖然看上去并無大礙,但也明顯面有倦色,衣裳狼狽。
古長老眼眸微眯,故作驚訝道:“神庭莫非遭遇了苦戰?那婁雲熙有沒有追來?”
“沈庭主和太乙古教衆長老正在對付婁雲熙,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将其誅除,我看也無需伏龍劍宗的各位費心了。”呂轲語氣平靜,眸色冷淡道:“我們急着帶幾位同道回神庭療傷,還請各位讓開。”
長着國字臉、面色陰沉的霍長老開口道:“萬一有叛神者攔路阻截就不好,由我們護送你們一段吧。”
韓丹儀也看明白這些人果然沒安好心,頓時怒道:“你們要與神庭爲敵麽?”
“哈哈哈。”古長老陰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是神庭一紙诏書,命令我們東海伏龍劍宗相助讨賊,現在我們來了,你又趕我們走,真是呼來喝去啊。”
“速速滾開!”韓丹儀早就憋了一肚子怒火,看着這些人的嘴臉心中更加惱怒。
“都如此狼狽,還敢擺出如此高高在上的姿态。”霍長老寒聲道:“真以爲你們還是那個睥睨衆生的神庭麽?”
眼看着鶴瀾和斯沃格已然危在旦夕,再晚些恐怕性命不保,這些人卻攔路在前,韓丹儀又急又怒,直接從龍背上躍起,喝到:“我來對付他們,呂轲你帶聖師走!”
“我看看你還剩幾分力氣!”霍長老輕喝一聲,綻開強大氣場,迎上韓丹儀,他輕蔑一笑道:“等我打斷你的手腳,看你還能不能如此高傲!”
“癡心妄想!”韓丹儀拿出搏命的态度,迎上霍長老。
“哪裏走!給我攔住他們!”古長老指揮另外三位長老攔在巨龍之前,冷然道:“這可是獻給天君的投名狀,是我東海伏龍劍宗的登天之階,決不可讓他們走脫!”
呂轲手握大劍,驅使巨龍沖撞了過去。
最前方的那位武者揮劍斬向巨龍,這一劍劈下巨龍半個腦袋,另外兩位長老使出伏龍劍宗最擅長的禦劍術,飛出數把長劍,亦是斬在巨龍身上,霎時間靈屑紛飛,青光散落。
但巨龍之威豈可輕看,那位武者被隻剩半個腦袋的巨龍扭頭咬中,隻聽幾聲滲人的脆響,不知斷了幾根骨頭,讓那家夥痛苦吐血,随後巨龍一扭頭,直接将其抛進東海。
那些飛劍撞在巨龍之上,雖說對巨龍造成了一定損傷,卻也紛紛破碎,斷成數截。
古長老露出幾分意外之色,沒有急着上前,而是盯着巨龍道:“這是沈庭主喚出的巨龍?”
玄極上境強者喚出的靈物,自然強大無比,雖說龍背上隻剩下一個呂轲尚有戰力,但這巨龍也讓他感到棘手。
但下一刻,這隻巨龍突然身形暗淡,竟是眼看着要随風消失。
“嗯?”古長老眉毛一揚,頓時欣喜。
呂轲則是面容鐵青,一來是巨龍消失,以他玄極下境的實力無法應對眼前的敵人,二來這巨龍之所以會消散,想來是他的靈主已經重傷,甚至…
難道連沈庭主也沒能活着離開麽?
眼看着巨龍的靈氣漸漸消散,呂轲急忙抓住了身邊的幾個人,而稍遠一點的魚嫦的屍體從龍背上跌落,墜向東海。
“這也是一份功勞,丢了豈不可惜!”古長老送出一縷念力,纏住了魚嫦的屍體,将她往回拖拽。
“欺人太甚!”呂轲雙眸血紅,但随着巨龍消散,斯沃格和鶴瀾都傷得太重已經失去意識,姜陵似乎處于昏迷之中,也要下墜,他隻來得及抓住他們三人。他想要奪回魚嫦的屍體,但數柄飛劍已經朝他打來。
古長老直接将魚嫦的屍體摟在懷中,他摟着這副冰冷的屍體,打量了一下魚嫦的面容,陰笑道:“好美豔的女子,而且身上還沒有留下外傷,啧啧,這麽好的皮囊,若是能用秘法做成傀儡,那也是一個好東西啊。”
“可恨!我神庭不會放過你!”呂轲咬牙咬得滿嘴是血,但另外兩位長老攻擊連綿不絕,他還得托着三個人,隻能單手持劍勉強抵擋,哪裏還抽得出手攻擊古長老。
“嘿嘿,呂轲小子,我認得你,你是玉華城神庭的人,現在也升任司命了?”古長老看着呂轲戲谑笑着:“以前這個位置不是你師父高雲生的麽?哦,瞧我這記性,那呆闆的老東西早就死在了白落城是吧?”
聽到尊師被辱,呂轲五内俱焚,一時露出破綻,再難招架,被一柄飛劍斬中,半邊身子炸起血花,鶴瀾的身體和姜陵的身體也脫手向下跌落。
“一位庭主,又是大功一件,還有一位…”古長老一手挾着魚嫦,眼眸微亮:“那是不是神庭聖師姜陵啊?這可是滔天功績,若能将他獻給天君,我東海伏龍劍宗必能平步青雲啊!”
說着,古長老送出念力,又将姜陵和鶴瀾拽到了眼前。
“沒想到有一天我能抓住這麽了不得的大人物,這在天君面前,我可要換下天大的賞賜了。”古長老眼睛泛光,欣喜無比。
可讓他想不到是,就在這一刻,昏迷的鶴瀾和姜陵幾乎是同時張開了眼睛。
古長老渾身一冷,驚叫一聲就要出手,但下一刻他感覺雙肩一涼,過了半秒他才發現,自己的雙肩已經齊齊斷開,離開了自己的身體,鮮血正從斷裂處噴湧而出。
“啊!”古長老凄慘一叫,拼了命的後退。
“走吧。”鶴瀾臉上似乎重新現出幾分血色,他平靜的對姜陵說道:“若有機會見到我的徒兒,幫我告訴他,他是我畢生的驕傲。”
言罷,鶴瀾突然張開雙臂,周身浮現了扭曲的念力波動,這一刻伏龍劍宗的幾人皆是驚駭不已。
“鶴庭主!”呂轲驚叫一聲,眸露悲痛。
鶴瀾之前透支了念氣,受到極大的反噬,念池崩碎,已然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他此時面色看似好轉,實際上那是預示着死亡的回光返照,他此時身上浮動的念氣,是他燃燒了自己最後的生命之力。
先前鶴瀾若是能得到及時醫治,就算修爲被毀,至少尚有生還的希望,但現在,他已無半點活下去的可能。
“帶着他們走吧,老朽追随神子,陪伴神明去了。”鶴瀾留下最後一句話,然後整個人轟然撞向了古長老。
古長老怪叫一聲,連忙丢出數件法寶,瘋狂逃竄,尖叫着:“眼看着要一步登天,我不能死啊!”
鶴瀾的身體漸漸虛幻,和周身的能量融爲了一體,片刻後他的肉身已經消失不見,化作一隻半透明的飛鶴,如一道流光一般直接砸中了古長老的身體。
将他撞成了漫天血沫。
姜陵抓住魚嫦的身體,突随後猛然上升,一把攥住已經重傷的呂轲:“走!”
“韓司命!”姜陵和呂轲轉頭看向韓丹儀,可這一刻,韓丹儀也用盡最後的氣力撞進了霍長老的懷中,和其一同墜入東海。
姜陵輕歎一聲,随後展開靈翼,拉着呂轲急速飛馳,剩下的兩位伏龍劍宗長老目瞪口呆,根本來不及追趕。
靈翼帶着兩人急速掠空而去,轉眼間到了東海岸邊,落進了一處漁村之中。
姜陵放下呂轲,呂轲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他并沒有生還的欣喜,而是失魂落魄看了一眼自己鮮血淋漓、止不住顫抖的雙手,喃喃道:“我連斯沃格前輩的身體都沒有抓住…”
姜陵也眸生遺憾,方才一路疾馳,沒有注意到斯沃格的身體竟是掉了下去,他勸慰道::“斯沃格前輩…剛剛就已經沒了氣息,就讓他葬在東海吧。”
呂轲看了一眼魚嫦的屍體,血紅的眼眸滿是悲痛,他跪在地上咬牙道:“你拉着我做什麽?我應該拼了命殺了那兩個伏龍劍宗的雜碎,然後和沈庭主他們一起葬在東海才對。”
姜陵轉頭看向東海方向,開口道:“我被詠月和楚辭傷的太重,僅回複了一點氣力,做不了太多,鶴庭主回光返照之際,暗中傳音給我,讓我務必帶你走。”
“我有何用,我隻是一個玄極下境的廢物!”呂轲以拳捶地,雙眸留下血淚,他悲憤的不能自制,罵道:“師父死的時候我沒有幫上忙,今日又眼看着幾位前輩一個個死在我眼前,我連斯沃格前輩的屍體都抓不住,連我的劍都抓不住,我活着又有什麽用!”
他捶地痛哭,一向堅強傲氣的神庭驕子在今日如此沉重的打擊下已經來到了崩潰的邊緣。
姜陵盤膝坐下,開始運轉轉靈生息決,他同時開口道:“我有個師弟,他的父母被雲神宗的人殺死了,同村的八百幾口人都死了。”
呂轲似乎沒了力氣,雙手抱頭跪伏在地,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姜陵的話聽進去。
“那時候他才十四歲。”姜陵頓了一秒,而後道:“我們師父也是被雲神宗宗主趕出了山門,并且被其逼迫得停下了修行,不能再去追尋他所執着半生的通靈之術。”
“後來師父爲了救他,死在了他的面前,那年他十八歲。”
“從那之後,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便隻有我這個來去無蹤的便宜師兄。”
“現在,他二十歲了,正在這世間不知哪個角落孤身遊走,苦心曆練,一刻都不敢停歇。他的目标,便是有朝一日能手刃那些傷害他家人的兇手,并且把師父的靈位重新帶回山門,放進祠堂。”姜陵閉着眼繼續道:“哪怕那是高手如雲的雲神宗,哪怕那個兇手是玄極上境的雲神宗宗主柳輕鶴。”
呂轲雙手撐着地面,手指勾進泥土裏:“你和我說這些,是讓我把仇恨變成活下去的動力麽?”
“我知道背負仇恨活下去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而且也很容易讓人走上歪路。”姜陵看向呂轲,眸子裏帶着憐憫,但語氣肅然說道:“但你總要活下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