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自己隻是一個玩家,來到這個遊戲裏是爲了奪取勝利,然後讓主辦方治好自己的絕症對吧?
爲什麽自己要維護天下天平呢?
這個世界是一個數據構成的世界,一個不屬于他的世界,一個完成比賽後可能再也不會到達的世界,這個世界是和平還是混亂,與他何幹呢?
事關生死,自己理當爲了勝利而拼盡全力、不擇手段才對,什麽生命、什麽秩序,都是無所謂的,自己眼裏隻有如何賺取更多的積分,那才是一個玩家該做的事情。
也許陳獨醒說的是對的,自己是一個玩家,卻根本沒有想明白自己該做什麽事情。
别人都在爲了勝利而絞盡腦汁,自己卻想着當救世主,實在是太鶴立雞群了,太自命清高了。
自己如此努力的想要平息戰争,想讓世間少些殺伐,但卻同時礙了遣神衆與神庭的眼,裏外不是人,眼下雙方更是默契聯手對自己下手,隻想要除之後快。
根本沒有人來幫自己。
也許自己做的這一切,在很多人眼裏都是沒有意義的,都是居心叵測的,都是癡心妄想的。
落得如此下場,也不足爲奇。
姜陵像野狗一樣栽倒在坑中,看着陳獨醒喚出一片死海,馬上就要他淹沒。這是由濃郁死氣組成的死海,陳獨醒從很早期便接觸了死氣,後來在午夜之森中吸收了陰苦泉的殘魂,又接受了花茗臨死前的傳承,這一片死海凝聚了陳獨醒當前最強的修爲。由于死氣的特殊性,即便是同境的強者也難以招架,更别提遭受重創還沒能恢複的姜陵。
這一場最後隻留下十六個人的淘汰賽,幾乎可以确定,失敗就等于徹底出局。對姜陵而言,出局,就意味着再沒有機會去治愈他的絕症。
這一刻後悔了麽?姜陵扪心自問了一聲。
沒有。
在現實中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隻能勉強照顧自己的生活,患上絕症後更是連自己的命都救不了,隻能等着死亡的降臨。
對于死亡的威脅,姜陵已經表現的比大多數人要淡然,但究竟有多少次在深夜裏痛哭,多少次無助的苛責命運的不公,就隻有他自己才知曉,那可真是一件操蛋的事情。
現在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有了強大的修爲,闖出了赫赫聲名,已經不再是那個平庸等死的年輕人了。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他想讓這個世界安甯一些,死傷悲劇少一些,即便這不是自己的世界,但既然自己有這樣的機會和能力,那就應該去做。
讓更多的人不用去體會那種死亡随時就要降臨的苦痛,能開開心心的活下去。
所以沒什麽好後悔的,在答應神子替他維護天下太平的時候,理應預想到會有這樣一天,也就是有些遺憾吧。
姜陵輕歎一口氣,等待着漫天死氣的降臨。
......
不遠處,魏鍾看着姜陵微微歎息,他看得出姜陵是真心想要阻止戰争,但戰争已然打響多時,又豈是一兩個人能夠左右的?更何況你隻是一個無根無源的天行者,雖是受了神子委托,卻又不是真的神子繼承人,根本代表不了神庭,甚至連神庭的人都嫌你礙事...這樣的尴尬的身份,你讓我們如何聽從你的意見?
“要怪就怪那神子吧,他哪裏會真的把神庭交給你啊,分明是蠱惑你脫離遣神衆陣營,去完成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你...怎麽就當了真,唉。”魏鍾心中感歎一聲,面容沉重了幾分。
另一邊剛剛逼退了一位百靈谷長老的斯沃格見到姜陵陷入絕境,頓時雙眸瞪大,驚呼一聲:“住手!”
他想要沖去幫忙,卻一時抽不出手,而且他面對那精純的死氣也沒有太好的應對辦法,隻能眼看着死海落向姜陵。斯沃格面露哀容,内心歎惜不已,姜陵畢竟是神子所托之人,又的确将天下太平放在了心中,沒想到就要隕落在此。
天空上,烏海甯與喻白虎默契地停下了交手,皆是看向地面。喻白虎皺眉搖頭,烏海甯漠然冷笑。
就在這時,兩人突然目光一變,一起詫異看向某個方向。
一枚靈玉從遠處急速飛了過來,直直打進那一片墨海之中。
這是一枚蘊靈玉,它有着巴掌大小,按理說這般大小在蘊靈玉之中已經算是稀罕的存在,但與那仿佛遮天蔽日的墨海相比就太渺小了,似乎根本都打不起一絲水花。
但下一刻發生的事情卻讓他們瞪直了雙眼。
如同一塊隕石打穿了海底,那蘊靈玉打中地方迅速凹陷下去,而後卷起了漩渦,極短的時間内這漩渦便擴散開來,将原本向下落去的墨海,就這樣止在了空中!
陳獨醒眸色驟變,盯着那一處漩渦的中心,确定自己的死氣竟然被那枚蘊靈玉瘋狂吸收了進去!蘊靈玉是能夠吸納靈氣的天地珍寶,但蘊靈玉能夠吸收死氣這種事情卻極少有人知道,而陳獨醒正是其中之一。
那一次在午夜之森瓜分陰苦泉殘魂的,除了他與花茗以外,還有另一個年輕的男子,那時他用的便是一塊品質極高、百年難遇的蘊靈玉。
剛剛擲入墨海的,似乎就是同一塊蘊靈玉。
陳獨醒擡眼看去,果然見到了一個帶着古怪面具的年輕男子沖到了近前。
陳獨醒有些意外,但這并不能改變他的決心,隻見他再一招手,墨海翻騰間旋轉的速度卻是加快了起來,充沛死氣運轉,硬生生将那枚蘊靈玉逼了出來。
那枚蘊靈玉原本是通體碧綠,唯有正中央有着一個雪花狀的黑點,但此時這枚蘊靈玉整體變得漆黑,竟像是一塊黑炭一般。
已經等死的姜陵也注意到了頭頂的變化,他看到了那枚蘊靈玉,頓時來了精神,既覺欣喜,又轉瞬感到擔憂。
而無論是欣喜還是擔憂,都無疑是爲姜陵打了一針強心劑,他瞬間鼓足了精神,迅速塞進嘴裏兩顆丹藥,從十三幺之中調出一股靈力,撐開一片藤牆阻攔重新彙聚的墨海,而後自己急速後退。
“師兄!”那年輕男子關切呼喊。
“師弟!”姜陵沒想到真的在這裏見到了李當歸,一時心情複雜,他當然不是尴尬于被師弟見到自己的醜态,而是一方面高興李當歸能冒着危險來救自己,一方面也是怕師弟在今日這混戰中真的遭遇不測。
“這裏太危險了,你快離開這裏。”姜陵擔心他的安危,急忙勸他離去。
李當歸擡手接下倒飛回手中的無窮碧,道:“師兄我已經晉升玄極了,我可以留下來幫你。”
姜陵一眼便看出李當歸的确晉升了玄極,但眼下兩位玄極上境的至強者在空中交戰,玄極中境的高手足有八人,即便是玄極下境也有着随時暴斃的風險,姜陵來不及替他高興,警惕地回頭看了一眼陳獨醒,道:“這不是你能插手的戰場,既然好不容易晉升了玄極,可别冒這般風險,這裏我應付得了,你快走。”
“不師兄,我要留下來幫你。”剛剛姜陵接連受創,險些死在陳獨醒手中,李當歸都看在眼裏,哪裏肯離去,他堅持道:“雖說我的修爲還不及你,但總能幫上你的忙。”說着他看向陳獨醒,舉起手中的蘊靈玉道:“至少我也修煉死氣,多少能幫你對付他。”
“不要冒險,你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姜陵剛說了半句,便被陳獨醒打斷了。
陳獨醒重新将死氣籠絡到身後,他看着師兄弟二人,語氣中帶着意外道:“你兩人原來相識。”說着,他看向李當歸,冷然勸道:“姜陵今日斷不能活,無論你和他什麽關系,憑你的修爲都改變不了結果。看在我們曾經并肩收拾陰苦泉的份上,我不想殺你,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李當歸決然道:“我不會走的,我們師兄弟可以一起對付你!”
“師兄弟麽?”陳獨醒冷笑一聲道:“你可考慮清楚,當下你師兄的敵人可不是我一個,舉目望去...這裏都是他的敵人,你師兄就是一條自以爲是的野狗,這天底下願意幫他的,恐怕隻有你一個。”
李當歸怒然呵斥道:“胡說!我師兄是受神子委托維護天下太平的天行者!”
陳獨醒反駁道:“維護天下太平?那爲何你師兄現在落得舉世皆敵的下場?”
對于這個問題姜陵一時都隻有苦笑的份,可李當歸竟是毫不猶豫,擲地有聲道:“那是他們昏了頭、迷了眼,并不能證明我師兄是錯的!”
此話一出,姜陵壓抑的心情驟然明亮了幾分,同樣聽到談話的魏鍾輕歎了口氣,眸露幾分思索,斯沃格無奈閉眼,面露幾分愧疚。
陳獨醒竟是一時語塞,最後搖了搖頭,一臉寒霜道:“既然你如此盲目,那就陪你師兄一起死在這裏吧!”
陳獨醒揚起手,那如海的死氣在他身後竟是化成了一株櫻花樹的模樣,随着樹枝抖動,無數黑色花瓣紛紛揚揚,向着師兄弟二人席卷而來。
姜陵拿出神兵仙助玉如意,喚出神兵擋在身前。
“他說的沒錯,現在場上這些人都有可能是我敵人,你的心意我領了,但你還是先躲起來吧。”姜陵說着就要把乾坤袋拿出來遞給李當歸。
當前神庭的領導烏海甯剛愎自用,置神子的号令于不顧,完全不聽勸阻,叛神者一方的領導是百靈谷谷主,自己與其不熟說不上話,就連魏鍾都不願幫自己...
舉目皆敵之下,姜陵實在是沒有把握全身而退,已經做好了就此出局的準備。
“師兄我不會走的!”李當歸二話不說,竟是一步擋在了姜陵身前,手握無窮碧便開始施展招式,隻見他喚出一片寒鴉撲向那棵櫻樹。
姜陵又急又惱,無可奈何之下喝道:“我隻有你這一個師弟,眼下舉目皆敵,你幫不了我!”
李當歸背對着他斬釘截鐵道:“我隻有你這一個師兄,就算舉世皆敵,我也要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