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陵沉思了片刻,認真點頭道:“我明白了,這一次我會出手幫忙。”
“十分感謝。”霍振霄抱拳稱謝,他接着說道:“大戰在即,我需要去組織調動人馬,暫時讓霍煜陪着你,若有任何要求,或是别的想法,你與霍煜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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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姜陵也抱拳回禮。
霍振霄給了兒子一個眼神,而後邁步離去,等他走出了廳堂,霍煜湊上前爲姜陵倒了杯茶,輕聲道:“您一定還是很爲難吧?”
“的确很爲難。”姜陵輕歎口氣,實話實說道:“我接受了神子委托,想要維護這天下安甯,自是不希望再有戰争。但你父親說的對,南晉當下的局勢不是我能掌控的了,一個國家的确不可能存在兩位君王,内戰是一定要打的。”
姜陵剛剛想到了一種方法,那便是由他去通知神庭不再相助白皓川,也像風隐大陸神庭那般自閉山門,待到失去了神庭的幫助,擁護舊皇的勢力也便僅剩以荊家林家爲代表的少數人而已,等那時候再勸降白皓川,便可以不動兵戈赢得統一。
但問題有三個,第一,神庭會聽他的麽?神庭爲了對付叛神勢力,擁護舊皇白皓川,不遺餘力地幫助宣揚“白皓川才是正統,白皓嶽乃是謀朝篡位的逆黨”的思想,拉攏“保皇派”勢力,這個時候你讓神庭撒手不管,任由白皓嶽一統天下,這不是打神庭自己的臉麽?
第二,就算神庭停手保持中立,白皓川就會乖乖服軟投降麽?
第三,假設白皓川真的投降了,白皓嶽會放他一條生路麽?難道不會趕盡殺絕?
這三個問題的答案,姜陵心中有數,所以更覺得難辦。
霍煜在一旁坐下,開口說道:“沒錯,白皓川雖是正統皇帝,但做事獨斷專行,難以顧全大局,之前他謀劃借神庭之手來對付世家,就已經證明了這個人是何等昏庸自大,他根本沒有掌控天下的氣量,也沒有與其野心匹配的智慧,自然是不配坐那皇位。神庭又豈會不知他是什麽的人?之所以不遺餘力的扶持他,隻不過借用他‘正統’的名号,來招攬一些能爲他們所用的力量罷了。”
“的确是這個道理,再說白皓嶽與我們聯手殺掉了朱清池,神庭更不願意讓白皓嶽坐穩皇位,所以哪怕不擇手段,他們也要将白皓嶽除掉。但是,真的就沒有餘地了麽?”姜陵手托下巴,凝眸道:“怎麽才能可以讓白皓嶽與神庭各退一步,雙方相安無事呢?或者說,要做到什麽條件,才肯讓白皓嶽休戰呢?”
霍煜想了想道:“若是非要說的話,大概要有三個條件。”
雖說霍煜比姜陵小了好幾歲,但姜陵可不敢小看這位霍家天才,出言請教道:“哪三個?”
霍煜無奈搖頭道:“第一,白皓川要死。”
姜陵并不意外,點頭道:“如果我是白皓嶽,可能也會這麽想吧。”
白皓川是正牌皇帝,而且野心昭彰,白皓嶽之前沒有殺他,隻是迫于道義不方便動手,現在白皓川出逃,又拉攏勢力想要
奪回皇位,白皓嶽還能容得下他?
霍煜繼續道:“第二,荊林兩家要爲他們的反叛付出足夠的代價,并表現出足夠的誠意歸順白皓嶽。”
對于這一點姜陵也深表贊同,荊林兩家臨陣倒戈,白皓嶽自然是痛恨無比,但荊林兩家畢竟在南晉根基極深,若是還能歸降,白皓嶽也不好趕盡殺絕。不過難有說叛就叛說降就降的道理,荊林兩家不扒層皮肯定是不行的。
霍煜怕姜陵不能理解,還接着解釋道:“荊林的反叛對我們造成了很大的損失,别的不說,楚家家主被荊空瑜偷襲,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楚家上下是何等憤怒,我想你已經感受到了。”
“是啊。”說到這,姜陵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好好打聽打聽楚家家主的情況,出言問道:“楚家家主受了什麽傷,竟是這麽難以治愈?”
霍煜回答道:“是被秋殺劍和春寒刀所傷,寒氣入體,侵入内髒。這荊門的功法十分陰毒,那些寒氣浸入心肺之中,不斷吞噬着楚叔叔的生機,而且與心肺融爲一體,即便是玄極上境的大念師也不敢引導,唯恐心髒破裂,反倒害了楚叔叔的性命。據說隻有精通秋殺劍春寒刀的荊家人才能破解,而且...還不是一定能夠成功。說句難聽的話,楚叔叔的命...恐怕是難以保全。你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楚家能接受荊家歸降麽?”
“竟是這麽一回事。”姜陵喃喃應了一聲,心中思索了片刻,而後看向霍煜問道:“還有第三點呢?”
霍煜看着姜陵,認真道:“想要白皓嶽停戰,第三點,是要說服我們。”
“你們?”姜陵大概聽懂了,但還是想确認一下。
“我們遣神衆。”霍煜肅然道:“雖說我年紀不大,但我清楚我們霍家是如何在南晉蟄伏了數百年,也知道我們爲何要費勁幾代人的心血爬到南晉官場的頂點。”
還不到二十歲的霍煜,此時目光凝重,語氣深沉說道:“我們霍家,其實原本姓雷,十二星宮中的泰阿星官雷瑺正是我的祖先,但随着五百年前遣神衆戰敗,先祖雷瑺被神庭困殺在血原之中,而後雷家遭到血洗,族人死傷慘重,隻有我們這一支更名換姓,才使得雷家血脈得以傳承。”
“我的祖先們在這南晉如履薄冰的活着,唯恐一日被神庭察覺,便迎來滅頂之災。但我們又不能無所作爲,那樣有愧先祖的榮光。就這樣,霍家人提心吊膽又兢兢業業的生活了幾百年,幾代人披肝瀝膽,這才成了南晉第一士族,也終于等來了推翻神庭,實現先祖遺願的機會。”
霍煜雙眸微紅,一字一頓道:“你想要停下戰争,當然要說服我們。”
姜陵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遣神衆等了五百年的時間。”
霍煜收斂了一下情緒,站起身道:“你知道便好。”
姜陵卻接着說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等的究竟是什麽呢?”
“你...”霍煜第一反應隻覺這話猶如羞辱,他忍着火氣道:“當然是推翻神庭,讓這天地自由。”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你們所看重的到底是‘推翻神庭’還是‘天地自由’?”姜陵問道。
霍煜眉頭微皺,思索片刻後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姜陵也站起身,開口道:“有一位叫姜小白的天行者曾經說過這
樣一段話,讓我對遣神衆與神庭,還有這世間衆生的關系有了重新的考量。他說,神庭想讓這天下‘有序’,但如此天下便要被他們掌控。而遣神衆想要這天下‘自由’,但...你們根本沒有想過這天下自由後會變成什麽樣子。”
霍煜理所當然地答道:“沒有了束縛,這天下該成什麽樣,便是什麽樣。”
“無論是好是壞,是和平亦或是戰亂,都任其自由?”姜陵搖了搖頭,道:“現在風隐大陸上,神庭自封,不理俗世,難道還不夠麽?”
霍煜斬釘截鐵道:“神庭又豈能輕易相信!”
“所以你們一定要打倒神庭?”
“對。”
“一定要讓遣神衆獲得勝利?”
“當然”
“而後這天下...便掌控在你們手中?”
“沒錯...不,不是這樣!”霍煜被姜陵問的神色一變,急忙解釋道:“我遣神衆隻是爲了推翻神庭,又怎會妄圖掌控天下?”
“你們不想掌控天下,爲什麽一定要把神庭殺幹淨呢?”姜陵看着霍煜道:“這樣打下去,雙方人馬死傷慘重,平民百姓無辜受苦,山河染血,屍橫遍野。當然,也許在你們眼中爲了讓天下自由,這些代價都是難以避免的。但是,真的一定要這樣麽?”
霍煜一時語塞,姜陵則緊接着說道:“當你們雙手沾滿鮮血,給了這天下自由之後,你們該何去何從?”
“神庭想要引導衆生,維護天下,所以他們站的很高,也要維護神庭威嚴,以便他們行事。可當他們把神庭威嚴放在了衆生之前的時候,他們便錯了,這衆生便不願再聽他們的聲音。”
“遣神衆想要解放天下,讓衆生自由,所以要推翻神庭。但你要明白,這兩者間的主次關系、因果關系,不然豈不是犯了和神庭一樣的錯誤?”
“現在推翻神庭的好機會,但也是神庭放下威嚴,降下雲端,回到衆生之中的機會。”
“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二君,但這天下,應該允許存在兩個聲音。”
“絕對‘有序’的神庭是錯誤的,但絕對‘自由’的遣神衆,也是錯誤的。”
“而我呢,隻希望這天下安甯,這世間芸芸衆生,可以少些争端,少些苦難。”
“我想,我總不見得是錯的吧。”
姜陵拍了拍霍煜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和你交談這些,讓我自己也想通了一些事情。勞煩你幫我轉告你父親,這場戰争我出手,也會試着用我的方式讓它平息,如果你們霍家真的心懷天下,還請仔細思量。若是你們隻想不顧一切推翻神庭,死戰到底,那随時可以對我出手。”
姜陵對霍煜彎腰施禮道:“你是霍家的未來,也請你想一想,這天下,究竟該有一個什麽樣的未來。”
說完,姜陵轉身便離開了。
霍煜瞳孔微顫,姜陵的話語像是繞梁不散的琴音一般回蕩在他的腦海中,他呆立了片刻才恍然回過神來,卻發現姜陵已經走出了霍家。
霍煜快步離開,去找他的父親,一向溫文爾雅謙虛有禮的霍家天才,這一次無視了周圍霍家人的招呼聲,一路疾馳。
他神色凝重,喃喃自語:“姜陵被神子視作谶語所指的天命之人,難不成此時此刻他來到此地,也是天意?”